第6章 灶王爷告状:耗子精偷油

这事儿,得从灶房里那盏快见底的煤油灯说起。

那天傍晚,天刚擦黑,奶奶蹲在灶膛口,就着里面没熄灭的暗红余烬,正要点亮灶台上那盏积满油垢的煤油灯。她划了根火柴,“嚓”一声,火苗刚凑近灯芯——

“噗!”

灯芯上那点微弱的火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瞬间就灭了!只留下一缕细细的青烟。

“嗯?”奶奶皱了下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她以为是灯芯没调好,又划了一根火柴。

这一次更邪门!火苗还没碰到灯芯,离着还有半寸远呢,就像被一股冷风吹到似的,“呼”地一下,自己熄了!

灶房里没风。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奶奶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没再划第三根火柴,而是慢慢站起身,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一寸寸扫过昏暗的灶房——堆着柴火的角落、挂着锅铲的墙壁、装着杂物的破柜子、还有…那个被烟熏火燎得黑黢黢的灶王爷神龛。

神龛里供着一张褪色的灶王爷年画,两边贴着小对联。平时看着慈眉善目的灶王爷画像,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张模糊的脸,嘴角似乎…耷拉着?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怨气?

奶奶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灶台角落,那个装着灯油的小瓦罐上。瓦罐盖子半开着,里面黑乎乎的灯油,似乎…比昨天浅了一点点?

“呵…”奶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她没去管油罐,反而走到灶王爷神龛前,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积满香灰的供案上,轻轻抹了一下。指尖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她又凑近那幅褪色的灶王爷画像,鼻子微微抽动,像是在嗅着什么。

一股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年油垢和…某种动物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骚腥气,钻进奶奶的鼻孔。

“原来是你在作怪。”奶奶盯着灶王爷那张模糊的“委屈脸”,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带着点揶揄,“告状告到我这老太婆跟前来了?行,这状子,我接了!”

说完,奶奶转身,走到灶膛口,弯腰从里面扒拉出一根还没烧透、带着暗红火炭的柴火头。她捏着那根烫手的柴火棍,走回灶王爷神龛前。

接下来的举动,让我(躲在门口偷看)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奶奶捏着那根冒着烟、带着火星的柴火棍,竟然…竟然直接捅进了灶王爷神龛下方,那个平时用来烧纸钱的小方洞里!

“滋啦…”

一股青烟带着焦糊味从洞口冒了出来!

“嗷——!!”

一声凄厉、尖锐、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那个小小的方洞里炸响!那声音充满了猝不及防的痛苦和惊骇,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被滚油烫到的老鼠!尖利得能刺穿人的耳膜!

紧接着,一团灰扑扑、毛茸茸的影子,快得像一道闪电,“嗖”地从神龛底下的缝隙里窜了出来!它个头不大,比家猫小一圈,拖着一条粗长的尾巴,浑身覆盖着肮脏打绺的灰毛,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惊恐万分的红光!

是只大耗子!不!这绝不是普通的耗子!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的骚腥气和…一种说不出的邪性阴冷,绝不是活物该有的!

那东西显然被烫得不轻,后腿似乎还沾着点火星,它惊恐万状地在狭小的灶房里疯狂乱窜!撞翻了墙角的簸箕,带倒了靠在墙边的火钳,发出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它速度快得惊人,只留下一道道灰色的残影,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骚腥味!

“耗子精?!”我躲在门后,吓得捂住了嘴,心脏怦怦狂跳!奶奶说过,活得年头太长、通了点灵性的畜生,就容易成精作怪!

那“耗子精”显然吓破了胆,慌不择路,最后竟然朝着灶台边那个装着灯油的瓦罐冲去!它想干什么?钻进油罐里躲起来?

“想得美!”奶奶一声厉喝!她动作快得不像个老太太!就在那灰影即将扑到油罐边的瞬间,奶奶抄起灶台边那个沾满油污、沉甸甸的大铁锅盖,像拍苍蝇一样,抡圆了胳膊,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拍了下去!

咣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铁锅盖结结实实拍在灶台上,震得锅碗瓢盆一阵乱跳!火星子都从灶膛里崩出来几颗!

锅盖底下,传出一声极其短促、几乎被砸扁了的“吱——!”的惨叫!随即,一股更浓烈的骚腥气和…一丝淡淡的黑气,从锅盖边缘溢散出来。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铁锅盖嗡嗡的余震和灶膛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

奶奶面不改色,用烧火棍把那沉重的铁锅盖撬开一条缝,往里瞥了一眼。

我也壮着胆子,从门后探出头。

灶台上,锅盖拍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小滩黏糊糊、黑绿色的污渍,散发着恶臭。别说耗子精了,连根完整的耗子毛都没看见。那污渍像是有生命似的,正飞快地变淡、干涸,最终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腥气。

奶奶用烧火棍扒拉了一下那滩污渍消失的地方,撇撇嘴:“呸!偷油偷到灶王爷头上了!还掐灯芯挡路?胆子肥得流油!这下老实了?魂儿都给你拍散了!”

她走到灶王爷神龛前,看着那张褪色的画像。说来也怪,刚才还显得“委屈巴巴”的灶王爷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嘴角似乎…往上弯了一丁点?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舒坦劲儿?

奶奶哼了一声,拿起火柴,这次轻轻一划。

“嚓!”

火苗亮起,稳稳地点燃了煤油灯芯。橘黄色的、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灶房的昏暗和那股残留的阴冷骚腥气。

奶奶端起那盏重新亮起的油灯,浑浊的眼睛扫过恢复平静的灶房,最后落在那空荡荡的油罐上,咕哝了一句:“回头得让二小子去镇上打点好灯油…这耗子精,偷得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