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巫库小学教育教学现状

(一)课程设置不重视“副科”,忽视科学课教学

1.整体课程设置情况。在当今教育模式中,一种教育思想的实现往往是要依托于某一学科的教学的。没有一门学科是不重要的,只是因为学科特点不同,对于学生能力侧重点的培养不尽相同而已。过分重视一些科目而忽视另一些科目的教学,会令学生身心畸形发展。关于以上问题,虽然现今教育界早已达成共识,然而,现实教学生活中的真实情况却与此大相径庭。尤其是传统观念里所谓的“副科”,其状况着实为人所担忧。

现实的情况是,在我所在的地区,情况不容乐观。语、数、外依然是所有科目的重中之重,主科中的主科。这几门科目的教学任务和教学压力是最大的,所需的课时量同样最大。科学和品德课地位比较尴尬,普遍不受老师重视,但却又不得不学,作为一门需要期末考试的科目,课时往往被语、数、外侵占。最为悲惨的当属音、体、美,纯为副科的它们,要为一切主科让路,极不受重视。

2.科学课授课现状。笔者以为,造成上述情况的原因非常多,笔者浅薄的学识无法究其本源,但有一点十分肯定——这对当地小学各科目教学均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仅就当地科学课而言,这门科目便陷入了一定的困境。

首先,当地教师的教育理念普遍没有跟上国家重视科学课的要求。绝大多数当地教师将科学课视为副科。与之相对,极重的课业负担,让那些己然认识到科学课重要性的老师,很难开展恰当的适合农村的科学课教学。科学课教学是需要专业教师的。农村地区教师资源的不均衡,使得大多数学校的科学课教学由其他老师兼任。而村小更是可能会出现包班教学甚至是复式教学的情况。对于副科,乡村教师的普遍想法是:不上是不行的,但要以最少的精力去完成。因此老师们大都不重视课堂实验,只讲知识点,省下来的大量课时则转移给语、数、外。

其次,黔东南地区的教育主管部门,为了能够提高各地对科学课的重视程度,采取了几项措施。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期末考试闭卷、考试成绩与老师工资挂钩(即传说中的绩效工资)。不可否认,这些措施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农村地区自然地理环境及教师资源配置的限制,导致教育主管部门根本无力对乡村教师科学课的教学质量进行评估,教得好不好,全凭最后一张期末试卷——这无疑又使科学课教学转向了应试化。更为遗憾的是,考试成绩与工资挂钩、考试试卷套路化、模式化,使老师们的注意力过分集中在考试成绩这一问题上,忽视课堂教学的重要性。于是当地老师普遍采用考前突击、背诵、题海等策略进行应对。

再次,实验器材的问题同样是制约农村地区科学课发展的重要原因。一些学校根本没有实验器材或者器材已经丢失。而绝大多数拥有实验器材的学校均受益于当年的送教下乡活动,这些实验器材无论是其质还是量,早已无法跟上教育改革的脚步。老师们上课时对这些器材弃之不顾,有时甚至还会挪作其他用途。而基于乡村小学经费及受重视程度的限制,大多数学校无心也无力再添置新的教学用具。

最后,教师和学生普遍缺乏开发当地本土科学课教学素材的能力和视野。他们大都认为科学教具必须是标准的、规范的——这一点我们并不否认——因此无形中把课本知识与实际生活对立起来,忽略了科学出自生活这一基本原则,忽视日常生活当中可以加以利用的资源。这无疑在一定程度上错过了改善科学课教学质量的机会。

(二)春节前后教学衔接出现断层

除了上述所言的课程设置、课堂教学上存在的问题,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之间的互动情况同样让人担忧。每次过完年回到学校,我都会感到学生出于某种原因,跟之前相比有所变化。外在表象即是精神涣散、缺乏学习的热情和动力、同学关系重新紧张,之前建立起来的班规和行为习惯似乎一夜之间全部忘记。对于这样的情况,我曾单纯总结为“假期综合征”,但经过两个星期的重新调整,我发现此现象依然存在。因此不能简单地从放假、过年的角度来分析问题。孩子们身上的种种表现,应有更深层次的内在原因——这与当地教育中“学校—学生—家庭”三者之间的关系有关。

巫库村是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的打工村。全村绝大多数的四肢健全的青壮年都会将外出打工作为养家糊口的最重要途径。由于受到生活成本、孩子入学条件、居住环境、文化差异等诸多因素的制约,很多家庭选择将自己家中未成年、仍在求学阶段的孩子(尤其是小学生)留在家中,成为留守儿童。在巫库小学大约130名学生中,有四分之三的学生父母至少有一方外出打工(绝大多数为父亲外出);而大约有近一半的学生父母双方均外出务工,学生和兄弟姐妹及爷爷奶奶等一起生活。

父母在孩子成长教育过程中具有不可替代性,由于身边亲人精力及文化水平的限制,导致当地社会呈现出一定的特点,即家庭教育的严重缺失和亲情培养的严重匮乏。过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时期,很多平时积蓄已久的问题,会在不经意间以过年放假、全家团圆时表现出来。上述问题就在这一特殊的时期,在当地特殊的人文自然环境下被更加放大。

首先,经济的窘迫造成了过年时期父母对待子女“行为上的不理智”。作为国家级贫困县剑河县下面的一个贫困村,农业依然是当地人的生命线。然而前文己述的当地地形地质条件决定着当地无法推广大机械化劳作,农业耕作方式依然是以人为主——这样的生产方式虽然温饱有余,但无法创造出更多的财富,物质财富依然非常贫乏。于是在大量青壮年人口外出打工的同时,家中大小劳作事务毫无例外地落在了包括孩子在内的在家亲属的肩上。以笔者观察,巫库小学一至六年级学生每天都在不同程度上承担着家庭中的部分劳动,而三至六年级的学生更是家中的重劳动力,挑水、砍柴、洗衣、做饭、喂猪甚至田间劳作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贫困的家庭、繁重的家庭劳动虽然磨炼了孩子的意志,分担了家庭的部分压力,但也造成了两个影响:一是孩子对物质的渴求,二是父母自身感到的对子女的亏欠需要补偿。而这两点在过年时期往往就是以父母回家对孩子进行大量物质奖励,任由孩子玩闹的形式体现出来的。

其次,村子交通极其不便,通信极其不畅,加上学生父母在外打工者多为“以命换钱”的重体力劳动者,很少有空余休息时间,造成父母与子女之间缺乏情感交流沟通。平时,父母及孩子的情感需求在对方身上无法得到满足,便会积累下来,待到过年返乡之时,便会以激烈的方式迸发出来,造成过年时期父母对待子女“态度上的不理智”。这种“态度上的不理智”同时又加剧了过年时期父母对待子女“行为上的不理智”。

再次,学生家长自身的受教育程度及村寨大的文化环境影响了他们的教育观。通过走访调查,笔者发现绝大多数的村民对教育及如何教育孩子的问题的认识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一、认为学生学习能力的培养与提高之责任完全在学校,家庭成员对此无心也无能为力;二、忽视家庭教育对学生情感培养的作用,教育手段极为原始,即以考试成绩的优劣及是否做出有损于家族脸面的事情,或奖或惩,且均为物质上之刺激;三、对于教育目标的狭隘理解,致使父母对于孩子的认识和培养“唯成绩论”,甚至是“读书无用论”,父母普遍缺乏发觉孩子身上非学习成绩的其他潜能的能力,同时缺乏陪伴孩子的耐心和抗挫力。上述几点,不仅影响着家长自身对孩子教育的方式方法,更决定着每一个家庭是否能和学校在教育学生的问题上形成合力。

最后,当地少数民族的文化习俗加剧了学校与家庭教育之间的对立。巫库村是一个纯苗寨,苗族风俗文化习惯非常浓厚。对于辛苦了一年的当地人来说,春节无疑是最盛大的节日。与发达地区日益淡薄的“年味儿”不同,当地春节呈现出持续时间长,活动多且频繁,且主要内容为吃饭、饮酒、打麻将等的特点。春节就是他们最放松的时期。无论男女老少,在这一时期内的生活完全处于玩累了就睡,睡醒了吃喝然后接着玩的无序状态。孩子按照自己的喜好而非按照规矩办事,这让其在学校接受的教育及训练与寒假过年庆祝、父母外出务工归来带来的欣喜和被疼爱之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又在父母放纵甚至是鼓励下,愈演愈烈。更为严重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家庭的个体行为,而是在整个村子里形成了一种环境影响力。孩子在开学时展现出的另一种状态,由此便不难理解。

春节本来就是一个阖家欢乐的节日,充分享受团圆的喜悦本也是无可非议的。孩子在过年期间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幸福之情溢于言表,父母从外面带来的新鲜事物,更是让自己心花怒放。在大人们疯狂庆祝春节的时候,孩子学着大人一样去休闲娱乐的情况必然会出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孩子们得到大量礼物的同时,却很少会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埋单。

由上述原因不难看出,家庭教育中对于孩子教育目标、方式方法的原始性和情感陪伴的错误表达,与学校给予孩子的教育大相径庭。如果学校和家庭二者之间在学生的教育问题上不能形成合力,学生便会在学校与父母的行为之间摇摆不定。而基于人类天性及生理、心理发展水平的限制,对于小学阶段的学生,家庭(尤其是父母亲情)在其人格、行为习惯、道德情操上的影响力远胜于学校,孩子自觉不自觉地会对自己家庭成员的行为进行模仿。从另外一个方面讲,孩子与父母之间长期缺乏情感沟通,村子经济上的困顿等因素,使得父母一旦回到家中,在长期的心理亏欠和自身对家庭教育认识不足的作用下,出现回家过年即是要溺爱的现象,同时却对孩子的行为习惯缺乏一种和学校教育的衔接关系。在校期间所培养起来的一些行为习惯在家庭之中得不到良好的延续,反而因为亲情的错误宣泄,而将孩子的行为习惯向另外一个方向引导。孩子们也就难怪会出现放假时产生的一些变化了。

(三)巫库小学2014届毕业生小升初后情况追踪

平心而论,我们不仅希望能够在学校为其师时教给他们文化知识,更希望能够在他们将来的人生道路上对他们有所帮助。因此我与我的队友在支教第二年针对巫库小学2014届毕业生初中学习生活的情况,进行了一系列的追踪调查,以期能够更好地理解他们,并有机会尝试解决他们的困惑。本部分内容乃是我们对于学生情况、问题现象的初步调查总结。

1.追踪调查对象及背景。本次活动所调查的学生均为巫库小学2014届毕业生,生源全部来自巫库村。其中大寨14人(男生8人、女生6人),小寨6人(男生4人、女生2人),共计20人。在毕业之前,我们曾与多位学生进行过交流,希望他们能够憧憬一下即将开始的初中生活。由于孩子们绝大多数都将进入所在地区的中心学校——柳川中学读书,因此我们的讨论也是以在柳川中学读书为前提的。(本班共有20名学生,只有一名最后由于家庭条件及个人成绩较好等原因,能够进入县城读书,且不需住宿,属于特例,故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

在这里,我们首先需要对柳川中学作简要介绍:柳川中学,柳川镇中心中学,校园位于柳川镇西端,且与柳川小学共用操场(操场总面积约等同于五个篮球场大小)。学校只设立七至九年级,学生千余人。生源主要来自于本镇所辖村寨(包括镇中心),极少数来自其他地区。其中镇中心的学生为走读生,其余均为住宿生。学校教师大多数来自于周边地区,极少数来自周边省份。教师多为贵州地方院校专、本科毕业。

我们实地调查时看到柳川中学硬件条件虽比不上大城市,但远比本村小学优越,但绝大多数学生面对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表现出来的不是兴奋与期待,而是担心与恐惧。内容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如表1)。

表1

这些恐惧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这些孩子在柳川读过书的哥哥姐姐的现身说法,身边长辈亲友的“客观评价”,老师们的口诛笔伐等,使得柳川中学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形象是很差的。加上巫库村是一个相对封闭的自然村,地势陡峭、自然灾害频发、通往镇中心的部分路段频繁施工等原因,致使交通极为困难,孩子们几乎没有机会可以近距离亲眼看一看,亲身感受一下柳川的学习生活环境。因此形成上述担心,是能够理解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作为曾经陪伴他们一年的任课老师,对于他们未来的情况是十分担忧的。更加值得思考的是,当地的这种情况在短时间内很难改变,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几届毕业生依旧可能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因此我们对于问题现象的归纳,及背后原因的总结便显得极为重要了。

2.调查追踪活动的内容及观察到的现象。基于上述原因,针对已知问题和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我们随着学期的深入发展,进行了以下诸项调查追踪活动(如表2)。

表2

通过上表中的几项活动,加上平时与学生交流后获得的情况,我们初步将这些学生所处的状态按时间归纳为几点(如表3)。

表3

如果我们打乱时间顺序,按问题对象归类,可以归为以下几大类(如表4)。

表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