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求药?你这是开宗立派!

太医署。

还未进门,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公子扶苏亲至,太医署令丞,夏无且不敢怠慢,领着一众须发花白的老太医,早在门口恭候。

“恭迎公子,恭迎文仆射。”

夏无且躬身行礼,态度恭谨。

目光落在文魁身上时,如同一个老猎人,打量一头从未见过、气息古怪的猎物。

身后那群老太医,更是如此。

一个靠着卜算之术上位的黄口小儿。

一个身患奇症,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人”。

这就是他们对文魁的所有印象。

扶苏感受到了这微妙的气氛,眉头微皱,上前一步:

“文卿乃国之栋梁,近日为国事操劳,心力交瘁,诸位务必尽心诊治。”

一句话,便将调子定了下来。

夏无且连忙躬身:“公子放心,此乃我等分内之事。”

引众人进入正堂,一番客套的问诊后,所有太医都面露难色,结论与之前并无二致:

——元气大损,脉象虚浮,药石无效。

文魁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气息微弱地摆了摆手,目光却清亮地扫过在场每个人。

“夏令丞,诸位大人。”

“小子此来,非为问诊,只为求药。”

夏无且一愣:“文大人请讲。”

“听闻署内近日从蜀郡得了一味奇药,名为‘龙涎草’?”

“龙涎草”三字一出,满堂皆寂!

之前还带着几分轻慢的老太医们,齐刷刷变了脸色。

夏无且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客套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一分分凝重。

“文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这味药,乃是密折呈报,天子亲批入库的绝密之物!

除了署内核心几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文魁轻轻咳嗽了两声,面不改色:“偶从一本孤本杂记中窥得一二,猜的。”

“猜的?鬼才信!”

夏无且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沉吟片刻,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不错,确有此物。”

“但,文大人,恕老夫直言,此物……非药,而是穿肠刮骨的剧毒!”

他加重了“剧毒”二字。

“龙涎草,生于绝壁,向日而生,性如烈火,常人沾之,如吞炭火,顷刻五内俱焚,神仙难救!”

“文大人,您身子本就虚弱,若用此药,无异于抱薪救火,万万不可啊!”

夏无且说得情真意切,身后几位老太医也连连点头,纷纷出言劝阻。

“是啊文大人,此药霸道,万不可轻试!”

“您乃千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

一时间,整个正堂充满了“为你好”的劝告声。

就在此时,一个怯懦而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角落里弱弱地响起。

“启……启禀令丞,各位大人……学……学生……或许知道一点……”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医工服饰的年轻人,正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紧张得身体微微发抖。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郁郁不得志。

夏无且眉头一皱,厉声呵斥:

“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惊扰贵客!还不退下!”

那年轻人被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学生医和,是署内见习医工……学生平日酷爱翻阅古籍,曾在一卷破损的先秦医简上,见过关于龙涎草的……零星记载……”

“哦?”

夏无且有些意外,连扶苏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说来听听。”

“是!”

医和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毕生勇气,开始磕磕巴巴地背诵:

“医简载:‘涎草至阳,需以无根之水浸之,七七之数,方解其火毒……’”

“‘炮制时,当辅以至阴之物,如……如千年石乳,北海玄冰……’”

“‘入药时,更需以熊胆为引,方能……’”

“一派胡言!残篇断简,岂能当真!”

一位老太医不屑地冷哼。大厅内,充满了轻蔑的低语。

文魁却笑了,他转向夏无且:

“夏令丞,医和医工所言古法,是否为真?”

夏无且一愣,还是点头:“确有其事,但……不足为凭。”

“好。”

文魁点点头,看向夏无且:

“请问夏大人,古法言‘无根之水’,求的是什么?”

“求……求其纯净,去其火性。”

“若有一种水,比晨露清晨,比天山雪水更净,是为‘至净之水’,是否……更能去其火性?”

夏无且眼睛亮了一下,下意识道:“理应如此!”

文魁点点头,接着发问:

“古法言需至阴之物中和,可曾说过,如何中和?剂量几何?”

“若猛虎下山,你是一剑封喉,还是设下陷阱,分而食之?”

这一问,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夏无且脑中!

他呆住了。

在场的所有太医,也都呆住了。

是啊……他们只知要中和,却从未想过,该如何中和!

文魁没有理会众人,继续点拨:

“龙涎草是虎,人之躯是羊。一口吞下,羊死虎啸。”

“若将这虎肉,一丝丝片下,分九日食之,辅以汤羹,暖其脾胃,让羊儿渐渐化虎,而非被虎所食,又当如何?”

“我悟了!我悟了!”

医和猛然抬起头,激动得语无伦次,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抢过旁边文吏的竹简和笔,趴在地上写画起来。

“无根之水’求的是‘纯’,‘至阴之物’求的是‘衡’,霸道之药,当以‘缓’图之!”

“我家传的蒸馏法,可得至净之水!石钟乳与玄冰,三比七研磨,可得至寒之气!药液……”

“药液提纯稀释百倍,分九次服用,每次间隔三个时辰!可行!这绝对可行!”

一套全新的炮制法,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工口中,诞生了!

夏无且和一众老太医,已经彻底石化。

他们不是傻子。

医和的“顿悟”,从何而来?

他们看着地上那个状若疯魔的年轻人,

又看看只问了三个问题、病得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文魁,眼神从鄙夷,到震惊,再到……恐惧!

这个文仆射,他不是在求药。

他是在……开宗立派!

最终,夏无且躬身长揖,声音沙哑:“文大人……大才!请……随我来!”

三日后,文魁府邸。

一小瓶金黄色的药液,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静静躺在文魁掌心。

这究竟是救命的甘霖,还是穿肠的毒药?

“要不要赌这一把?”

就在他手持药瓶,犹豫不决之际——

“砰!”

府门被人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撞开!

一阵急促到令人心悸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戛然而止!

“不好了!文大人!”

“陛下东巡,于沙丘平台……突发恶疾!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随行太医……束手无策!”

内侍一头栽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哭喊出来:

“陛下……恐怕……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