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钦差北疆临,初会咸阳令

帐内,扶苏与蒙恬正在议事,见到文魁进来,扶苏立刻起身相迎,关切道:

“文先生,伤势未愈,何不多休养几日?”

“多谢公子挂怀,事态紧急,文魁不敢懈怠。”

文魁躬身一礼,“毒蛇,已经出洞了。”

“赵高即将派人前来,名为慰问,实为索命!他要找的不是真相,是诸位的‘破绽’!”

蒙恬冷哼一声,虎目含威:

“本将麾下,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岂会怕他盘问!”

“上将军,他手持圣谕,拦他,便是抗旨!正中赵高下怀!”

扶苏也回过神来,急道:“文先生说得对,上将军,万万不可冲动!”

蒙恬粗重的呼吸声在帐内回响,他盯着文魁:

“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开门揖盗,任他颠倒黑白吗?”

文魁摇了摇头,“不,咱们不但要开门,还要大开辕门,扫榻相迎。”

他走到沙盘前,伸手拨动一枚代表斥候的小卒。

“要查,就让他查。所有当日之人,口径务必一致。刺客暴毙,乃公子洪福,天谴奸邪。”

他又将一枚代表主帅的棋子,推至大营中枢。

“他要来找破绽,就给他一个‘破绽’。一份让他带回咸阳,能把赵高钉死在棺材里的‘破绽’!”

扶苏听着,眉头缓缓皱起,他看着文魁,迟疑片刻:

“先生之意,是要……伪造证据,罗织罪名?”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持。

“先生,蒙将军。以构陷对构陷,以阴谋对阴谋,那与赵高之流,又有何异?”

“扶苏相信父皇圣明,必能明察秋毫。只需将实情呈上,静待公道即可。”

帐内气氛为之一凝。

蒙恬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文魁心中一叹,却也早有预料。

这,才是扶苏!

他立马躬身,对着扶苏深深一揖:

“公子仁心,天地可鉴,文魁万分钦佩。但公子可知,咸阳朝堂上,公道是什么?”

文魁抬起头,看着扶苏:

“公道,是陛下愿意相信的东西!咱们呈上一份铁证,赵高能编出一百个谎言混淆视听!”

“届时,公子无法雪冤,蒙将军与三十万北疆将士,都可能被诬陷为‘构陷忠良,意图不轨’!”

“公子,这不是您一个人的安危,而是整个北疆的清誉!”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扶苏心上。

他沉默了。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荣辱,却不能不在乎,蒙恬和三十万将士的声名!

良久,扶苏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就依先生所言,但扶苏有一事相求。”

他看着文魁,眼神无比郑重,

“先生之计,可否不伤及无辜?被俘的死士,罪无可恕,但用谎言去构陷,终非我愿。”

文魁心中一震,看着这位在权谋漩涡,依旧坚守本心的公子,肃然起敬。

他再次躬身,语气坚定:

“公子放心。文魁之计,不需伪证,只需……让真相,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呈现在钦差面前。”

“咱们要做的,不是编造谎言。”

文魁嘴角一撇,看向账外:

“而是让赵高自己,亲口‘承认’他的罪行。”

数日之后,一支由数十名黑衣禁军护卫的队伍,风尘仆仆抵达了北疆大营辕门之外。

这支队伍的中央,是一辆装饰考究的黑色轺车,车身之上,隐约可见代表宫廷的纹饰。

车前悬挂着一面小巧,却极具分量的旗帜——“奉旨钦差”。

中军大帐内,早已备下接风酒宴。

炭火烧得正旺,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火上,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文魁坐在末席,身着一袭普通的记室青衫,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他目光低垂,仿佛在研究面前酒樽的纹路,实则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居于主位的,是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

扶苏神色温润,看不出喜怒。

蒙恬像一尊铁塔,面沉似水,腰间的佩剑似乎随时都会应着主人的怒意而嗡鸣。

帐帘掀开,一股寒风卷入。

阎乐到了。

他约莫三十许,面容白净,唇边总是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此人不穿宦官的服饰,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朝服,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哎呀,让公子殿下与上将军久候,下官罪该万死!”

人未至,声先到。

他一进帐,目光便在扶苏脸上一转,立刻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公子清减了!想必是受了惊吓。”

“赵府令听闻此事,急得寝食难安,当场便在陛下面前泣不成声,誓要为公子讨回公道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是个忧心忡忡的忠仆。

蒙恬冷哼一声,声如闷雷:“阎大人,还是先宣旨吧。”

“是是是,正事要紧。”

阎乐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从怀中捧出圣旨。

蒙恬与扶苏立刻率领身后众将校,齐齐跪倒在地,恭听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长子扶苏于北疆巡边遇刺,朕心甚忧,彻夜难寐。特遣咸阳令阎乐,代朕前往慰问,查明真相,务必将幕后元凶缉拿归案,以儆效尤!”

“另,北疆将士,戍边辛劳,当恪尽职守,护我大秦疆土,不得有误!钦此!”

就在扶苏与蒙恬跪地接旨的那一刻,

文魁注意到,阎乐那双含笑的眼睛,在扶苏微躬的后颈处,不着痕迹地扫过。

他在看什么?看伤口?还是在评估这位公子殿下的……脆弱程度?

礼毕,入席。

阎乐被安排在扶苏下首,他亲手为扶苏斟满一杯酒,笑着双手奉上:

“公子,这第一杯酒,下官敬您。为您压惊,也为您贺!贺公子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扶苏举杯,神色平静:“有劳阎大人。”

两人一饮而尽。

阎乐放下酒杯,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目光转向那盘刚片好的烤羊腿,满脸堆笑:

“下官久闻北疆烤羊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外皮焦香酥脆,火候恰到好处……”

他话锋一转,用筷子轻轻拨开焦黄的外皮,露出下面一抹粉嫩的血色。

“只是,这内里还带着血丝。可见,再是铜墙铁壁的边防,也难免有烈火照料不到的地方啊。”

他抬起头,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直视扶苏。

“公子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嘶——”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将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字字诛心!

他表面说羊,其实在用恶毒的比喻,直指扶苏在蒙恬的严密防守下依旧遇刺,

暗讽整个北疆大营,如同这烤羊一般,外强中干,存在致命“漏洞”!

蒙恬怒目圆睁,拳头在案几下猛然握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