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八万两?打发叫花子啊!

扬州瘦西湖,玉京楼在皓月中显得高耸入云。

这座两淮第一楼,今晚依然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却没有往日的人来人往,喧闹繁华。

两淮盐法道巡按苗真秀,都转运盐使于慈林,扬州知府穆天贵,江都知县斯文种,以及十位富可敌国的大盐商,群星拱月一般簇拥着身穿飞鱼服的魏忠贤,从船上走下。

眺望着巍峨雄壮,华美瑰丽的玉京楼,魏忠贤赞叹不已。

“入娘贼的,只有江南才能看到这么漂亮的大楼。”

苗真秀腆着脸笑说:“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魏公,这就是玉京楼的来历。”

魏忠贤嘎嘎一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掉书袋。不过我喜欢听,咱家听多了,就显得格外斯文了。”

于慈林恭维道:“魏督公雍容不迫,典则俊雅,一看就是上上的斯文人。”

魏忠贤哈哈大笑,指着于慈林嘎嘎尖声道:“你个狗东西,说话真好听,咱家愿意收你做干儿子!”

于慈林脸色闪过尴尬,连忙说:“魏督公,此时皓月照西湖,景色最美不过。而玉京楼又是观赏月下湖景最佳的地方,请督公移步楼上,一览美景。”

“好,咱家就好看个景,听个曲,点点银子。”魏忠贤欣然答道,走到玉京楼门口,突然转头问苗真秀,“房御史真的病倒了?”

魏忠贤问的是两淮巡盐御史房可壮。

山东青州益都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先是在都察院任职,“弹劾奸邪,不遗余力”。

据说他刚上任巡盐御史时,扬州十大盐商联袂宴请他,主动奉上四十万两银子贿赂他,被他严词拒绝。

此事传遍大江南北,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说书人当时就在场,一时间廉名鹊起。

魏忠贤崛起,他愤然上疏,“请尚方剑,诛魏忠贤!”

博得朝野上下一片赞美声,认为是正道的中流砥柱。

按照历史发展,如果朱由校没有换成朱友霄,魏忠贤在收拾完杨涟等人外,会开始收拾这位正道中流砥柱。

先是被下狱,然后神奇地被贬斥回乡,全身而退。

又然后在崇祯年间被起复,历任河南布政使、南京吏部侍郎、尚宝寺卿、太仆寺少卿、光禄寺卿、左副都御史。

党争中败落,又见局势危急,干脆辞官回乡。

满清入关后,他振臂一呼,率青州缙绅父老斩杀大顺政权的益都县令,归降清廷,任大理寺卿,后升刑部侍郎。

不过今晚的房可壮还只是两淮巡盐御史,两淮盐政最高官员。

按照明制,设两淮都转运盐使,料理两淮盐政。

设两淮巡盐御史,专司巡视两淮盐政。因为有弹劾权和临机处置权,稳压都转运盐使一头。

后来又设两淮盐法道巡按,说是巡盐御史副手,实际上是身负监督巡盐御史和都转运盐使。

今晚宴请魏忠贤,扬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官绅都到齐了,唯独房可壮声称有病没有来。

苗真秀连忙答:“好叫督公知道,房御史听闻督公要来,欢喜得不得了,早早做好了准备。

不想昨天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奄奄一息。

房御史托下官带话,说他原本要强撑着身体来赴宴,但恐身上的病气传给督公,所以就告罪不来。”

魏忠贤嘎嘎的笑得更欢,“欢喜得不得了?他没有尚方宝剑,没法斩魏某的头颅,如何个欢喜?”

苗真秀、于慈林、穆天贵、斯文种对视一眼,心里暗暗骂道,死太监,记性挺好,这些事居然还记在心里。

被揭穿的苗真秀脸色未变,“魏督公,房御史没来,下官们都来了。还在玉京楼里准备了好东西,请督公过目。”

魏忠贤呵呵笑:“好东西?”

“天下难得的好东西。”

“好,那咱家要见识一番。”

魏忠贤提起衣襟,不客气地拾阶而上,很快来到最高一层第六层楼,进到最大的雅间里。

这里正对着瘦西湖,窗户全部推开,只见皓月当空,在如镜的湖面上照出一条白练。波光粼粼,与星空相映成辉。

高塔楼台,隐在树木阴影里,若隐若现,仿佛一幅山水画。

众人驻足窗前,看着这美景,忍不住捋着胡须感叹起来。

魏忠贤看了几眼,转头皮笑肉不笑地问:“苗巡按,你说的好东西莫非是这个?这可是天地造化,咱家福薄消受不起!”

死要钱的死太监!

苗真秀连忙说:“督公误会,这皓月镜湖的美景只是开胃小菜。”

“开胃小菜?咱家是个俗人,这口小菜吃不下去,不合胃口啊!你们还是给咱家上正菜吧。”

苗真秀和于慈林、穆天贵、斯文种对视一眼,又看向十大盐商,递过去一个眼色。

领头的圆脸盐商连忙挥挥手,八位青壮抬着四口箱子进来,一一放在跟前,然后提着杠子退下。

圆脸盐商上前把箱子一一打开。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金花银锭。月光从窗口照下来,映得它们银光闪闪,耀眼夺目。

魏忠贤双眼里银晃晃一片,几个箭步冲到箱子跟前,俯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仿佛在摸天下至亲至爱之物。

每一口箱子都细细摸过,足足摸了半刻钟,这才抬头。

“多少银子?”

“回督公的话,都是五十两的金花银锭,每口箱子有八十锭,足足四千两。这里有一万六千两。

给督公准备好的吴家大宅里,还放着一百一十六口箱子,等着督公清点笑纳。”

魏忠贤摸了摸银子,依依不舍地坐回到座位上,转头问李永贞。

“永贞,你算算,他们孝敬了咱家多少两银子?”

“回督公,他们孝敬了督公四十八万两银子。”

魏忠贤嘎嘎笑了,就像夜枭在叫,“四十八万两银子,这么多啊!”

十位盐商自得地互相看一眼,甚是得意。

说哪里银子多,我们扬州不敢承让。

只是大名鼎鼎的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居然被四十八万两银子砸倒了,这真是让人低看了一眼。

京师的人,看着位高权重,其实还是一个字,“穷”!

苗真秀、于慈林、穆天贵、斯文种在旁边陪着笑

于慈林和穆天贵对于魏忠贤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很是鄙视。

苗真秀和斯文种却有些心惊肉跳,暗觉不好,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砰!”

魏忠贤瞬间变得面目狰狞,凶狠可怖,猛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道:“四十八万两银子就想打发?

真当咱家没见过银子,打发叫花子啊!”

他的突然变脸,把众人吓了一跳。

圆脸盐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探着身子问:“督公,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你给个一千万两,咱家也不嫌少。

七八百万两,咱家也勉强接受。

但是四十八万两,你们这不是在孝敬咱家,是在羞辱咱家啊!”

圆脸盐商吓得心肝都要跳出嗓子眼。

死太监,居然这么大胃口!

不要说一千万两,就是七八百万两,把我们十大盐商熬干了,看能不能凑齐。

苗真秀、于慈林、穆天贵、斯文种脸色变得凝重,目光闪烁,各自想着心事。

死太监,你还真敢要!

在十大盐商哀求的眼神中,苗真秀上前,弯腰拱手道:“督公,大家诚心实意想孝敬督公。可是七八百万两银子,实在是超出太多,大家力所不逮,还请督公见谅。”

于慈林也帮腔道:“督公宽仁厚德,还请体恤他们。”

魏忠贤看了看两人,嘎嘎一笑,“你们说话好听,咱家爱听,就给你们一个面子。

四百八十万两银子,少一分一毫,咱家就上疏皇上,抄了你们的家,把你们的首级挂在扬州城门上。”

圆脸盐商吓得腿一软,跪坐地上,其余九位盐商也瘫坐在地上,如丧考妣。

魏忠贤却懒得看他们,一指那四口箱子。

“收了。咱家回吴家大宅数银子去。

白晃晃的银子,比这狗球的什么月下瘦西湖要好看多了。”

等人把四口箱子抬出去,魏忠贤转身对十大盐商说:“你们好好想想,是舍钱保命呢,还是要钱不要命!”

他又指着苗真秀、于慈林、穆天贵、斯文种四人,“咱家心疼稀罕你们四个,谁要是想做咱家的干儿子,趁早啊。”

说完在李永贞等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下楼。

刚出到玉京楼大门,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黑影,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向魏忠贤冲去,嘴里大喊道:“阉贼!我要替天行道!”

黑影和利刃抢进魏忠贤怀里,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被护卫军校按住的刺客,摸了摸腹部,抬起手,手心上全是鲜血。

李永贞惊恐地大喊道:“刺客,有刺客!有人行刺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