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柏油路上织出碎金般的光斑。
阿念攥着郁辞墨给的课程表,指尖摩挲着“贵族女校”四个字。校服裙的百褶边扫过小腿,浆洗过的棉布带着陌生的薰衣草香,远不及孤岛时用海藻灰染的布料柔软。她站在教学楼前,望着周围女生腕间的名表、颈间的珍珠项链,忽然想起自己藏在袖口的海螺吊坠。
“阿念!”郁辞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骑着黑色摩托车停在花坛边,摘下头盔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他穿着定制的藏蓝校服,却敞着领口,露出里面的红绳——那是她坚持让他戴的,说“这样就像还在孤岛”。
“进去吧,我下午来接你。”郁辞墨替她理了理歪掉的领结,指尖划过她耳垂时,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按这个。”他往她手里塞了个小巧的对讲机,频道定格在“521”,那是孤岛时他们用来联络的频率。
第一节课是礼仪课。阿念跟着同学们走进教室,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咔嗒”声,像极了孤岛岩洞里的滴水声。礼仪老师扫过她泛旧的皮鞋,眉头微蹙:“这位同学,你的鞋跟高度不符合校规。”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阿念攥紧裙摆,看见前排女生的钻石鞋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报告老师,她是转学生,还没来得及换鞋。”清甜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举起手,“我是江屿的妹妹,江棠。”她冲阿念眨眨眼,递来双绣着樱花的平底鞋,“试试这个,我备用的。”
午休时,阿念在储物柜前撞见时阮。对方穿着限量版JK制服,手里晃着瓶墨水:“听说你昨天在晚宴上出尽了风头?”墨水瓶倾斜的瞬间,阿念猛地侧身,深蓝墨水在白墙溅开,像朵迅速蔓延的恶之花。时阮冷笑:“躲什么?我只是想帮你‘点缀’一下校服而已。”
储物柜“咔嗒”一声打开,阿念忽然愣住——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她的素描本、晒干的海藻标本,还有个装满孤岛沙子的玻璃罐。罐子里插着张便利贴,郁辞墨的字迹力透纸背:这里也是你的孤岛。
“看什么呢?”时阮伸手去抢玻璃罐,却在触到沙子时尖叫着缩回手——罐子里埋着枚虎斑贝,边缘锋利如刀。阿念想起郁辞墨昨夜在公寓说的话:“以后你的储物柜,我会让人每天检查三次。”她握紧对讲机,却在按下按键前看见江棠带着保安赶来。
“时阮同学,蓄意破坏同学财物,按照校规......”教导主任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时阮瞪了阿念一眼,甩着烫金书包离开。江棠冲她比了个胜利手势,忽然指着她的素描本:“这是你画的?好厉害!这个男生是谁呀?”
画纸上是十七岁的郁辞墨,他蹲在沙滩上补渔网,阳光穿过他微卷的睫毛,在锁骨处投下扇形阴影。阿念红着脸合上本子,用手语比画:“哥哥。”江棠恍然大悟:“难怪郁辞墨那家伙总念叨‘妹妹’,原来这么可爱!”
下午的游泳课上,阿念站在泳池边犹豫。记忆突然闪回——九岁那年,她在孤岛浅滩溺水,是郁辞墨拼了命游过来,用膝盖顶着她的后背往岸边划。此刻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她攥紧泳衣肩带,听见身后传来起哄声:“哑巴不敢下水吗?”
“谁说不敢?”熟悉的声音响起,郁辞墨竟穿着校服跳进泳池,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他的衬衫,“我妹妹怕水,我陪她练。”少年游到她身边,伸手托住她的腰,“抓住我,像以前那样。”
阿念闭上眼,任由他带着自己漂向泳池中央。郁辞墨的掌心隔着泳衣传来温度,与孤岛时的海水不同,却同样让人安心。她听见他在耳边说:“还记得吗?你十二岁那年,说学会游泳就去追海豚。”她点点头,在他掌心画了个“海豚”的形状。
泳池边忽然传来掌声。阿念睁眼,看见江棠和明清野站在岸边,后者举着手机大喊:“郁辞墨,英雄救美啊!”郁辞墨瞪了他一眼,却在水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腰:“别怕,他们都是朋友。”
放学路上,阿念坐在郁辞墨的摩托车后座,望着街边橱窗里的自己——校服领带歪了,头发被风吹得乱翘,却笑得像孤岛的向日葵。少年忽然停在一家甜品店前,买了个椰子味的冰淇淋递给她:“奖励你今天很勇敢。”
冰淇淋滴在锁骨上,阿念慌忙去擦,却被郁辞墨抓住手腕。少年低头,用舌尖舔掉她皮肤上的奶油,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甜吗?”阿念感觉脸颊烧得厉害,想起孤岛时他替她舔掉嘴角的粥渍,此刻的触感却带着截然不同的灼热。
暮色四合时,两人回到公寓。阿念在玄关换鞋,忽然看见郁辞墨的后颈有道红痕——那是今天游泳时,她慌乱中抓出来的。她心疼地比画:**疼吗?**郁辞墨转身,将她抵在鞋柜上,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疼,但更怕你受伤。”
他的手指划过她手腕的旧手表,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阿念,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抬头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用另一只手比画:是你,全是你。少年喉结滚动,低头吻住她的额头,像吻住一个易碎的梦:“很快,我就会让所有人知道......”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郁辞墨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冷下来:“我知道了,明天会带她去。”阿念瞥见屏幕上的备注“母亲”,忽然想起今天在学校收到的邀请函——郁氏集团周年宴,要求“郁辞墨先生携女伴出席”。
深夜,阿念在日记本上画下今天的事:郁辞墨在泳池里的侧脸、江棠递来的樱花鞋、还有那个椰子味的冰淇淋。她翻到夹着贝壳的那页,用钢笔写下:墨哥哥,你说外面的世界像海洋,可我觉得,你就是我的海洋。
隔壁传来钢琴声。阿念贴着墙壁听,发现是郁辞墨在弹《贝壳船》,那是孤岛时他用破口琴吹的曲子。琴声忽然变调,变成激烈的和弦,像是海浪在咆哮。她摸出对讲机,调到521频道,轻轻说了声:“墨......”
电流声过后,对讲机里传来郁辞墨沙哑的声音:“阿念,等着我。”那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近乎滚烫的语调说话,像孤岛火山下的岩浆,蓄势待发。
潮水退去又涨起,只是这一次,学堂的香樟树代替了椰子树,摩托车的轰鸣盖过了海浪声。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比如郁辞墨看她时,眼里永远有片不会干涸的海,而她,永远是那个敢在他掌心跳进浪潮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