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玉兰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程贤盯着墙上斑驳的树影发呆。手机屏幕亮起，显示19:30——他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走廊里突然传来马建国标志性的大嗓门，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都进来都进来！瓜子管够！“马建国一脚踹开宿舍门，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老子今天把校门口小卖部的瓜子全包圆了！“
张明哲跟在后面，手里端着的脸盆里堆满橘子：“马大哈请客，咱们得让他出点血。“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活像只狡黠的狐狸。
程贤勉强扯出笑容，起身帮忙挪开桌椅。他的手在轻微颤抖，连续失眠带来的眩晕感让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真实。阿依带来的彝族绣花桌布铺在书桌上，赵志明不知从哪变出两瓶红酒，刘强则神秘兮兮地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包真空包装的酱牛肉。
“这可是内蒙古特产。“刘强撕开包装，肉香立刻弥漫整个房间，“专门留着等马大哈升官这天。“
####二、暗流涌动的聚会
瓜子壳很快在水泥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程贤机械地嗑着瓜子，耳边的谈笑声忽远忽近。
“我们县那个示范基地，“马建国灌了口啤酒，泡沫顺着嘴角流到衬衫上，“省里给了三百万专项资金。“
赵志明正在剥橘子的手顿了顿：“青峰山那片地？去年水利厅还说要修水库。“
程贤注意到马建国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此刻像只警觉的猎犬。青峰山水库是省重点工程，这个信息他在今天的内部简报上才看到。
“巧了。“张明哲推了推眼镜，“我表哥在水利设计院，上周刚做完青峰山的测绘。“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程贤看着这些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同学，突然意识到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展示着自己的信息网络。阿依手腕上的银镯刻着彝文祝福，在灯光下泛着古老的光泽；刘强整理领带时露出的袖扣，分明是某高端俱乐部的标志。
“程老师，“张悦突然凑过来，“你那个教学专利，考虑过知识产权保护吗？“
程贤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昨天才在小组讨论中提到这个专利，现在居然连不常接触的律师都知道了。
“还没想那么远。“他谨慎地回答。
张悦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我师兄是专做教育类专利的。“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小小的“郑“字，程贤心头一震，想起郑部长在课后拍他肩膀的画面。
####三、真诚与谨慎的交织
聚会进行到一半，周医生突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几包中药。“看你气色不好。“他把药包递给程贤，“安神的，睡前泡水喝。“
程贤接过药包，闻到淡淡的菊花香。他这才想起前天半夜去走廊接水时，曾碰到值夜归来的周医生。那时候自己眼眶深陷的样子一定很吓人。
“我们彝族有句老话，“阿依把剥好的橘子分给大家，“看得见的山不是最远的山，说得出口的话不是最深的话。“
赵志明突然大笑：“所以你们就发明了酒歌对吧？喝醉了什么都能唱出来！“
满屋哄笑中，程贤注意到每个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安全距离。马建国吹嘘着乡镇工作的趣事，却绝口不提他那个在省农业厅的伯父；刘强分享经商见闻，但腕表下的那道疤痕始终藏在袖口里；就连最健谈的张明哲，在谈到家庭时也会突然转移话题。
这种奇妙的平衡让程贤想起玉兰树的花苞——层层包裹却又坦诚绽放。
####四、嘉怡的信息
聚会散场时已近零点。程贤帮着收拾满地瓜子壳，手指被锋利的壳边缘划出几道细小的伤口。马建国醉醺醺地拍他肩膀：“老弟，你这人太实在...但实在人...嗝...走得远...“
等宿舍重归安静，程贤瘫坐在床上。极度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可一闭上眼睛，那些支离破碎的婚姻回忆就会浮现。他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嘉怡的QQ对话框。
“还没睡？“消息刚发出就后悔了。
对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随后发来视频邀请。程贤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下头发才接通。
屏幕那端的嘉怡戴着眼镜，背后是满墙的书架。“猜你就睡不着。“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我正好在改材料。“
他们从马建国的晋升聊到白天的课程，又谈到张明哲那些意味深长的段子。当话题转到失眠时，嘉怡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玉兰花要先开花后长叶吗？“
程贤摇头。
“因为它要把全部养分留给花朵。“嘉怡的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人也一样，有时候得学会取舍。“
这句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紧锁的门。程贤想起自己为婚姻放弃的一个个机会，那些被林雅嗤之以鼻的梦想。喉头突然发紧，他匆忙找了个借口挂断视频。
####五、半年来的第一场好眠
凌晨一点，程贤泡上周医生给的中药。菊花香气氤氲中，手机又亮起来。嘉怡发来一张星空照片：“北斗七星，比数羊管用。“
程贤望向窗外，恰好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他突然想起大学时天文社的纳新标语：“在浩瀚星空下，所有烦恼都微不足道。“
咽下苦涩的药茶，程贤把自己扔在床上。这一次，当他闭上眼睛，浮现的不再是林雅冷漠的背影，而是今天聚会上那些真诚又克制的笑脸，是嘉怡说的玉兰花，是夜空中永恒的北斗。
睡意终于如潮水般涌来。在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程贤模糊地想：或许这就是重新开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