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幽州来客

下曲阳城前汉军营寨，自从将请求北上讨伐幽州黄巾的奏疏递去洛阳之后，张阙就有点无欲无求起来。

倒不是说他就此撂了挑子，什么都不做，诸如讨论各部军功、追索扫荡周遭黄巾残余逃兵，如何处置黄巾俘虏等事，一件件都需要张阙这个持节主帅做主。

而张阙也确实认真去做了，只不过这心里嘛，不知怎的总有种意兴阑珊的感觉，就如此刻，看着中军大帐内，众人的汹汹讨论，他却完成提不起劲头来。

此时众人已经将诸部军功讨论分配妥当，然后再一次说起了下曲阳城中将近十万众的黄巾俘虏该如何处置的问题。

“要我说，不如直接杀了！”

说出这句杀气腾腾言语的不是郭典、更不是曹操，居然是一直以来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常山相冯巡。

“十万众！全杀了？”曹操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不可置信的看着神色激烈的冯巡。

“没错。”冯巡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为何不仿照东郡和颍川旧例，从这些俘虏当中淘汰遴选，吸纳招降？”曹操急匆匆的提出了自己意见来。

“曹都尉，我的曹都尉啊，如今我们兵力已经足够，甚至溢出了。若是再继续吸纳招降，这兵力就止不住了。”冯巡喟叹一声，反手指了指自己，“这么多部曲人吃马嚼的，你以为补给物资都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周近郡国提供？我也不瞒你说，常山国府库已经快被掏干了。”

说着，冯巡将手指向郭典，“你问问郭太守，他治下的巨鹿郡仓廪如何？是不是已经空荡的能够跑老鼠了？”

曹操看了看郭典晦涩的脸，沉默半晌，却还是皱着眉头，勉强说道：“那也不能全杀了啊！这等事一旦传扬出去，必然引得人心惶惶，莫忘了，冀州可还有个广宗城尚未攻克。若是他们得知我们如此大规模的杀俘，肯定会起同仇敌忾之心，届时，想要攻克广宗，必然要耗费十倍气力！”

“我知道……可供给十万兵马已经是勉强，再养这十万俘虏，别说他们人心惶惶，冀州百姓的民心都要不稳了。”冯巡跺了跺脚，“我管不了什么广宗，我只能管自家郡国不乱！”

“那就地遣散，任他们随意来去如何？”曹操沉默片刻，又说出了个方法来。

“唉，就地遣散，这并非良策。”郭典一声长叹，眉目间都是愁苦，“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重新反叛。”

曹操一时无言，环顾一圈，只见人人垂目。此时的曹操刚刚出道，远不是后来那个为了报父仇，就能屠杀一州的心狠之人。他最终将视线投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张阙，目光之中，带着浓浓期盼和恳求。

张阙见状叹了一口气，他终于能够理解历史上皇甫嵩为何会如此大量杀俘以及筑京观。

除了筑京观可能是他的私人爱好外，杀俘的深层原因，恐怕也是如众人所讲的，养不起，又担心驱散之后，重新作乱。

那么杀俘当然是最为直接干脆的方法了。

“这样吧，招降部分，剩余的遣散。”张阙到最后，也下不了杀俘的决心，只能和个稀泥。

而他这话刚刚出口，冯巡便欲言又止。

“我知道诸郡国负担都很大，我会奏请天子，免除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张阙再度叹气，随即摊手，“我所能做之事，也就如此了。”

“既有张将军此言，我们再勒一勒裤腰带，又有何妨？”郭典慨然起身，脸上还是一贯的凛冽神色，只不过话到最后，难免带出了几分艰涩，“希望冀州百姓还能撑下去吧。”

冯巡见郭典这么表态，也没了多余心思，连连几声叹气之后，便主动告辞。

等到郭典和冯巡全都离开之后，曹操一屁股挤到张阙身边，认真询问道：“公高，难道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张阙兀自深思。

其实，他心中确实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这些俘虏收拢起来，强制屯田。

冀州平原沃野千里，经过黄巾之乱后，遍地都是荒芜田亩，而这些田亩的主人要不就是投了黄巾为贼，要不是就出奔逃难，如今踪迹难觅。当然更多的田亩则是属于大户豪族，而那些大户豪族为躲避黄巾，基本都龟缩在城池当中，哪里会去管这些城外的野地。

换言之，若是将这些无主的、有主的田亩强占下来，安排人重新开垦，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生产，自给自足，甚至于能够亦战亦耕，兵农合一。

没错，这就是曹操后来用以称霸河北的屯田制。

但是，这种事现在只能想想，根本不能做，相信只要张阙稍稍露出一点屯田的意思，马上就会被认为是要造反。毕竟现在天子未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以，张阙只能将这个心思压制在心中，对着曹操默默摇头。

“唉，若是李国相还在，没准他有什么方法……”曹操双手一摊，径直躺在席位上，一声长叹。

张阙闻言也有些无奈，正如曹操所言，在董卓换帅之事中出力甚大，可称是一手将张阙扶上主帅位置的李燮，此时已经不在下曲阳了。倒不是说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被天子免职了。

原因很是简单，且古怪。

黄巾之乱刚刚爆发之时，安平王刘续被张角所俘虏，之后，朝廷花费钱财将刘续赎回，并让李燮为安平相。就在前不久，在得知下曲阳城破，张宝身死之后，朝廷便开始讨论起了是否要让刘续复国，继续为安平王。

李燮认为刘续没有功绩，又被黄巾俘虏过，不应该复国。于是便上疏请求不允，然而汉灵帝却因为刘续与其同出一系，允许刘续复国，并且还以诽谤宗室之罪将李燮免职，槛车入洛。

就这样，前不久亲自送董卓槛车入洛的李燮，万万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月，他自己也落得同样下场。

也不知道，洛阳左校里先来一步的董卓，见到李燮会不会开怀大笑。

眼见得张阙不答话，曹操无聊的翻来覆去，旋即又发问道：“公高果真是要准备北上幽州吗？明明广宗城就在近前，先取了此城，再北上也不迟嘛！”

“孟德若是想留在冀州，却也无妨。”张阙弹了弹手指，调笑道：“朝廷诏令已定，左中郎将皇甫公已经引兵北上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冀州。皇甫公亦是天下名将，跟着他，不愁没有军功。”

曹操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皇甫公看似公平，实则心中早有侧重，跟着他，半点也不爽利。还是跟着公高你，比较自在。”

张阙看了一眼，四肢张开，几乎要把自己位置占满的曹操，很有些无语。

就在他不准备搭理越发无状的曹操，起身出帐透气的时候，却见本该在涿县截堵张纯去路的刘备，居然一副匆忙的模样掀帘而入。

“君侯，我师兄涿令公孙伯圭，正在营外，等待谒见。”

张阙眉头一挑，马上想到了公孙瓒的来意，旋即开口笑道：“既然是玄德之兄，自当出门相迎！”

说罢，大袖一挥，率先而走。

好热闹的曹操早就凑了过来，不用招呼，抬腿跟上。

不多时，三人便走到了营门处，只见门外停驻着一支骑兵，人数并不多，前后二十来骑而已，但是却人人装备精良，个个骑着白马，为首一人，相貌俊美，马鞍边挂着一个奇异的双头长槊，不等刘备开口介绍，就率先下马，声音洪亮如大钟。

“可是张将军当面？在下辽西公孙瓒，特来拜会，欲与将军共商平贼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