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佳数据

赵德发摸黑穿上那件略显破旧的外卖服，拉好拉链，戴上头盔。

厨房里还有半锅昨天剩下的稀饭，他简单热了一下，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吃完。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

天灰蒙蒙的，像被一块厚重的布遮住了光。

他喜欢这种极端天气——不是因为喜欢寒冷，而是因为这种时候配送会有额外奖金。

而今天，又是一个阴雨天。

六点二十，赵德发骑上那辆旧电动车，开始接第一单。

城市中心早已被各种无人配送设备占据，高楼之间穿梭着无人机，街道上滚动着智能配送车。但在郊区，那些依山傍水的私人别墅区，仍需要人工配送。

今天的订单来自湖边的一栋别墅，配送费88元，要求一小时内送达。

他穿行在早高峰的车流中，红灯、堵车、逆行的电动车、横冲直撞的冒失鬼……这些他都习惯了。

他在一栋写字楼前停下，电梯口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谈笑风生，手机外放着轻快的音乐。

他站在他们身后，低头查看订单信息，等客户确认收货。

几分钟后，他取到包裹，转身离开。

然而，前几天飓风留下的破坏还未完全修复，市中心部分路段仍然封闭，路况比平时更加复杂。他迟到了五分钟。

系统提示音响起：“配送时间超时，本次配送费用降低10%。”

他没说什么，转身下楼，继续下一单。

晚上，他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短暂休息，买了瓶矿泉水，坐在台阶上慢慢喝着。

他打开手机，刷短视频。首页推荐了一个奇怪的视频标题：

【穷病】

他本来没打算点进去，但那个名字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穷病？”他低声念了一遍，点了进去。

画面黑了一秒，接着是一片干裂的土地，风吹过枯草，沙沙作响。

没有配乐，没有字幕，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田埂上，神情麻木。

镜头缓缓推进，一个穿着破旧衣物的男人蹲在地上，看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孩子。

“大夫，还有救吗？”

“城南李家药铺里有几味药，你去抓些。”

“可这药太贵了。”

“那怎么办？”

“拖着吧。”

赵德发愣住了。

接下来的画面，仿佛撕开了他记忆中最不愿触碰的部分。

他看到一个父亲跪在衙门前，求人宽限几天税款；

他看到一个母亲抱着生病的孩子，在泥泞的路上奔跑；

他看到一个人，在绝望中举起武器，眼神里燃起最后一点火光。

画面定格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他眼神坚定，嘴唇干裂，声音低沉却有力：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我不求富贵，只求活命。”

屏幕渐渐变黑，出现一行字：

“这世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赵德发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雨水悄悄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浑然不觉。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眼睛有点酸涩。

他低头重新打开手机，再次点开那段视频，又看了一遍。

然后是第三遍。

第四遍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在评论区翻看留言，其中有一条格外刺眼：

“这不是拍出来的故事，这是我爸的故事。”

“也是我的。”

那天晚上，赵德发回家比平时晚了些。

妻子已经做好了晚饭，是社区合成食品站领的营养套餐，女儿也写完了作业。

“怎么回来这么晚？”妻子问。

“路上堵了。”他说。

他没提那段视频，也没说自己在便利店门口坐了好久。

他只是默默地吃饭，偶尔抬头看看女儿，心里想：

“她以后会不会也活得像我这样？”

他不敢深想。

但他知道，他得更努力一点，哪怕只是为了让她少走一些弯路。

吃完饭，他坐在床边，打开了朋友圈。

他很少发动态，但这次，他还是把那段视频转发了。

过了很久，没人点赞，没人评论。

他知道，在这个算法主导的世界里，大多数人宁愿看虚拟偶像跳舞，也不愿面对现实的伤口。

但他还是转发了。

第二天上午，方晨盯着屏幕，手指摩挲着下巴。

全息投影在他面前闪烁，显示着预告片的播放量：17.8万次。

考虑到视频才发布一个晚上，这个数据，好像挺不错的啊。

他打开视频的评论区，第一条评论就是一个差评。

“这特效也太差了吧？”

“这主角不是一堆称号吗，什么天师，大贤良师，怎么穿得像个乞丐？”

“这画风好压抑，我要去看《银河霸主7》的机甲大战外星怪物。”

……

方晨继续往下翻评论。

“救命！这个预告片让我做噩梦了！”

“求问那个小女孩的人物形象是谁设计的？做的太好了！”

“你们注意到那个县令吃饭时的餐具了吗？是鎏金的吧！”

“第一次看到这种题材的游戏，原来饥饿感真的会让人发疯。”

“想起爷爷说过饥荒年代的故事，泪目了。”

“这才是真正的沉浸式体验，不是氪金买皮肤的那种。”

“建议所有历史老师把这个预告片当教材。”

看来还是有识货的人嘛，方舟微微一笑。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过了几个小时，方晨刚要拿起手机，才发现顾柔嘉给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新预告片播放量突破100万了！”

“嗯？”

方晨打开了电脑，查看后台记录。

宣传片的播放量数字还在不断跳动——101万，103万，105万......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顾柔嘉快步走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看到了嘛？”她把咖啡放在桌上。

“今天有一波特别迅速的增长，评论区都炸了！”

方晨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掌心。

他点开数据面板，播放曲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陡峭的上升线。

“这个增长速度，好像不太寻常啊”方晨的声音有些发紧。

顾柔嘉凑过来，指着几个关键节点：“看这里，早上10点突然有个小高峰，然后是中午12点……”

“今天早上9点多，有个拥有千万粉丝的历史学者转发了视频，配文只有三个字：【很震撼】。”

“他的这条推文现在也上了热搜，和我们的宣传片一起。”

“叮”的一声，许志的消息弹出来：“来我办公室，现在”

两人对视一眼，顾柔嘉的睫毛轻轻颤动：“董事会找他了？”

方晨关掉显示器，“不管是什么，我们做的都没错。”

许志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方晨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陈明冰冷的声音：“你们违反公司规定，擅自发布未经审核的宣传物料……”

推开门，许志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

陈明坐在沙发上，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茶几上摆着几份文件。

“坐！”许志头也不回地说。

陈明推了推眼镜：“根据公司条例第17条……”

“播放量突破110万了。”

许志突然转身，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其中32%的观众看完了完整视频，平均停留时长8分47秒。”

他拿起平板电脑，“这是近五年来，公司游戏预告片的最佳数据。”

陈明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数据不能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