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穷病

会议室的空气沉闷无比，连呼吸都变得迟缓。

窗外的天色阴沉，像是为这场会议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帷幕。

投影屏上的数字冰冷刺眼：【总评分：7.4 / 10】

这个分数，它既不是失败，也不是成功。

它介于两者之间的一个模糊地带，一个让人难以接受却又无法忽视的现实。

“我想，无论如何，都需要遵从公司的规定。”

赵启航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他没有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做出一个决定。

“既然已经通过了二测，游戏也应该继续开发才是。”

“是勉强通过。”

赵启航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许志、顾柔嘉和方晨三人，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反应。

“第一，必须加入商业化模块优化；第二，需提交完整剧情脚本，供审核组备案。”

“商业模块？你不是要加抽卡系统吧？”顾柔嘉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她一直对这种“变现优先”的思路感到反感。

“不是抽卡，是付费引导。”

陈明终于开口，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是市场部的负责人，也是公司内部最懂“用户价值”的人之一。

“比如角色皮肤、剧情扩展包、语音配音订阅……我们建议你们参考《银河霸主》的模式。”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仿佛这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操作。

许志的拳头在桌下攥紧又松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这些东西，还是以后再说吧。”许志努力控制着音量。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玩家看到真实的历史，感受那个时代的……”

“我只想提醒你们。”陈明打断了他的讲话。

“【银河霸主】是公司季度营收主力。”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方晨身上。

“你们以为公司的水电费、你们的工资从哪里来？靠情怀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会议结束后，B3层的工作室灯火通明，像是一座未眠的孤岛。

方晨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最新版本的游戏引擎界面。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眼神专注，却透着一丝倦意。

“他们想把我们的游戏变成一个‘可消费的历史’。”

顾柔嘉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她看着方晨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知道，这个项目对方晨来说不只是一个游戏，更是一种执念。

“但我们别无选择。”

方晨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屏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除非我们放弃上线。”

许志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的神情比刚才会议室里更加凝重。

“董事会要求我们尽快提交完整的剧情脚本。”他说。

“他们要审核剧情线，要避免我们设计一些不合规的剧情。”

“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合规’的剧本。”

方晨淡淡地说，语气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妥协，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冷静。

“但我们要做自己的宣传片。”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穷病】

“我们要做一个新的宣传片。”

他说，声音坚定，仿佛这句话是他最后的底线。

“这次不靠特效，不靠音乐，只靠真实。”

顾柔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确定吗？”

“我不确定。”

方晨停顿了一下，眼神略显疲惫，却依旧直视前方。

“但我不能让这个游戏变成一个笑话，不能看着他们毁掉这个游戏。”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农民角色，说道：“张角起义前，或许也曾是个治不好病人的医者。”

“至少，让我们这些做张角起义故事的人，也勇敢的反抗一次。”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车流的低鸣，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顾柔嘉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屏幕。

良久，她才问道：“【穷病】？这是新宣传片的主题？”

“是。”

方晨终于转过身，直视着他。

“一个‘穷’字，一个‘病’字，听起来像是在骂人。”顾柔嘉打趣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穷病……”

许志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这确实是个好名字！”

他走到白板前，在方晨写下的字旁边画了个圈：“我们可以用这个主题，做一条暗线。”

“就像那个跛脚少年，他为什么会冲出来？”

“因为活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你说的对，这才是我们要讲的故事。”

方晨调出一段游戏录像。

画面中，衣衫褴褛的农民们沉默地站在田埂上，干裂的土地像龟壳般皲裂。

没有激昂的音乐，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就用这个镜头开场。”

许志指着屏幕说道：“不要旁白，不要字幕，就让玩家自己看。”

-----------------

天还没亮，赵德发就醒了。

没有闹钟，也没有任何声音打扰，但他的身体早已习惯在这个时间点自动苏醒。

屋里有些冷。

几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了整座城市，家里的玻璃被吹坏了。

新换上的窗户缝隙太大，寒风从缝隙中渗进来，带着潮湿和刺骨的凉意。

他轻轻掀开被角，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妻子和女儿。

她们还蜷缩在角落的小床上，小小的房间挤满了生活的痕迹：

墙角堆着未拆封的纸箱，床头挂着刚晾干的湿衣服，地板上散落着几块拼图玩具，像是谁打断了游戏，忘了收拾。

虽然可控核聚变技术已经广泛应用，能源几乎取之不尽，社会也看似进入了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但现实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多少。

机器人确实越来越智能，能胜任许多基础岗位，可它们并不便宜。

维护成本高，控制系统复杂，对一些小型企业或低利润行业来说，人工反而更划算。

于是，赵德发这样的外卖员，依然活跃在城市的边缘地带。

他也常常想，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种“不用工作也能衣食无忧”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