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登,夜晚。
西弗拢着风衣,迎着夜风,走在街道上。
终年不散的雾霭与煤烟,将那轮明亮的银月笼罩,只有昏暗的煤气路灯,将西弗的影子在碎石路上拉出去很远。
他揣着怀里那枚红宝石,点着烟吞云吐雾。
确认四周无人后,走进了位于城市东部的纽汉区。
这是奥兰登最为贫穷的街区之一。
毗邻港口,有很多工厂和码头。
主要居住的,都是工厂工人和码头工人。
在贫穷与流动人口的共同发酵下,这里是整个奥兰登犯罪率最高的地区。
盗窃、抢劫、暴力、黑市交易……根本无从治理。
广袤的海洋,是所有犯罪者的退路。
……踩过坑洼的碎石街道,溅起一滩污水。
并不绅士的西弗,也并不在意会被污水溅上他整洁的风衣和长裤。
他赶着去见黑市买家,这是有法律风险的事,越早结束越好。
街道两旁,连绵着简陋的排屋和公寓,斑驳老旧,由于缺乏治理,到处都攀爬着藤蔓,外墙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开裂。
错乱的建筑布局,也让纽汉衍生出了纵横交错的巷弄,四通八达,通衢着整片街区,如同老鼠以生存本能在下水道中啮咬出的通道。
好在西弗常年混迹东城,虽然没有太熟悉,但也不至于迷路。
他辨认着道路,逐渐深入街区。
远离宽阔的街道,走进了阴暗的巷子。
……狭窄阴暗的巷子中,垃圾堆积,污水横流。
传来的啮齿动物爬行声,如同背景音般融合在黑夜中,不时有幽绿的瞳光闪过。
在不知拐过多少岔口后。
西弗见到一个戴着宽边帽,穿着亚麻马甲,内衬长袖衬衫的男人,正站在巷子深处抽着烟。
男人容色冰冷,目光阴鸷。
正是他前不久联系上的那个黑市买家。
不过,说是买家,实际也只是掮客,在黑市中替真正的金主做刀口舔血的活。
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身高有一米八左右,在这个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七的城市,是绝对的壮汉。
但,在见到西弗宛如大力神的体魄后,这个保镖也瞬间愣了下。
老板说,交易者是个钟表匠……
这他妈,钟表匠?
保镖不由揣住了腰畔的燧发枪,掌心里有些汗。
“东西带来了么。”
绰号[飞猫]的买家弹飞烟头,示意西弗先验货。
“钱带了么。”
西弗打量着身旁的环境,发觉身后有人出现,悄然堵住了退路。
“都在这。”
飞猫从怀里拿出一只钱袋,稍微打开给西弗看了一眼。
里面装的全都是金币。
“按照说好的,你要付给我500索林,也就是这枚宝石价格的四分之一。”
“只是,那只袋子中的金币,似乎不够数额。”
西弗能看出那袋金币并不够数额,沉声说着,从怀里拿出红宝石。
捏在指尖中,给飞猫看了一眼,示意他带着诚意而来,别耍什么花招。
只是一眼,飞猫犀利的眼光,便判断出了这的确是真货。
他抬头盯着西弗,身后保镖也默契的掏出燧发枪。
“可惜,现在价格改变。”
“我听到消息,布莱克家族的那个伯爵死了。”
“你急着脱手,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你知道的,短时间凑一大笔钱不容易。”
“这里有400索林,市场价的五分之一,拿去吧。”
飞猫冷声说着,将那一袋金币,直接丢在了西弗跟前,不容商量的样子。
“……”
西弗低头看着落在皮鞋前的钱袋,缓缓呼了口气。
周围很寂静,只有老鼠吱吱叫唤的声音,一把老式燧发枪起不到什么威胁,可以用飞猫作为肉盾……
“Nyaeotep……Sothods……”
“Azathosu……Phmglwa……”
“Cthulhua……Rahaggh……”
正当他思索着杀人顺序时,骤然的恍惚,如同心脏缺血般袭来,视线笼罩上一层深红的阴影。
又是这种声音,死死缠绕于耳际……在这种关键的交易时刻,真不是好事。
西弗聚集起精神,想要摆脱这种状态,摆脱那耳际缠绕的深语。
不知是劣质酒精摄入过多的缘故,亦或是别的。
这种出现幻听、视线黑蒙的情况。
自年初开始,就时常出现。
这让西弗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得了某种严重的脑疾病……因为,伴随幻听而来的,还有性格的改变。
这几个月来,他深觉自己愈发暴力,对某种形而上的事物,总是感到莫名愤怒。
偶尔到达极致,他会趁着夜色上街,去殴打那些驾着马车挑逗少女的纨绔子弟,那些恃强凌弱的流氓,那些压榨工人的中产阶级。
直到鲜血流出,破碎的牙齿划破拳峰,才算停止。
只是,这种暴力,竟也随暴力滋长。
根本无从抑制。
让西弗只能借着更加严重的酗酒,烟草,以及女人,来压抑这毁灭一切的冲动。
而一种梦境也变得愈发频繁。
他在梦中化身为暴力的狂人,以力量与火焰,疯狂摧毁着一切,摧毁街道,城市,王宫,市政厅……摧毁那些,意识形态的架构。
……眼前的深红开始褪去,那些琐絮的深语渐渐消失。
短暂恍惚后。
西弗重新恢复清醒,第一眼便见到了满脸惊恐的飞猫和保镖。
他愣了下,顺着对面二人的视线低头。
见到了地上一只死去的老鼠。
躺在污水中,已经是一堆肉酱,血肉和内脏杂糅在一起,血肉堆上带着神经束的眼球,还在抽动。
意识到什么后,西弗继而感受到掌心的温热。
他抬起手掌,才发现掌心中沾染着鲜血和鼠毛,风衣也溅上了几滴鲜血。
“该死。”
“我似乎,该去看医生了。”
西弗皱了皱眉,甩掉掌心沾黏的灰毛,没想到恍惚之中,居然生生捏爆了一只老鼠。
实在令人恶心。
“刚才说到哪了……”
“那袋金币的数额远远不够。”
西弗沉声说着,手指上还沾凝着血液。
飞猫他妈人傻了,自问混社会二十多年,没见过此等狂人……将一只老鼠如气囊般捏爆,就他妈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飞猫连忙招呼保镖,补齐了金币。
西弗在手中掂量了下钱袋,作为钟表匠的精细,能让他用手精准称量出金币的数额。
的确是500索林。
当西弗将钱袋揣在怀中,拢着风衣走出巷子时。
暗中一个人影,盯着他在路灯中远去的背影。
然后,压低帽檐,虚握住腰间左轮枪的枪柄,蓄势待发的样子,尾随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