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公共浴室冲洗后,换上干净衣服的西弗。
在埃德加的带领下,来到一间电话亭外。
“你的地盘就是电话亭么。”
西弗扫望着周围,在想这是不是什么地下空间的入口。
“在前年的时候,有一位神秘富豪资助皇室,在奥兰登建设了120间电话亭。”
“那位富豪是我们的领袖,暗中将其中30间电话亭,施加了特殊的能量场,作为组织成员进入协会的‘门’。”
“只有在成员带领下,外人才能进入‘门’。就像是狮群只会接纳气味熟悉的成员。”
埃德加详细解释着,想到一个遗漏,补充道:“守夜人协会,这是我们组织的名称。”
他带着西弗走进那红绿油漆着色的电话亭。
……一阵失重感传来,视野如融化的油画般翻搅了一阵。
回过神。
西弗发现自己到了一间酒馆,装饰风格极为复古,无论是吧台、桌椅,全都是以斑驳的原木雕琢而成。到处的墙壁上,还挂着中世纪风格的哥特式绘画,颜色以蓝色与红色为主,构图修长沉郁。
西弗见到一张以月夜为主题的绘画,恢宏的教廷穹顶下修女握着染血的十字架,昂首眺望着衔走月亮的乌鸦。
除了这些绘画外,还有很多盔甲和铁剑的摆件。
虽然西弗不通古董,但能感觉出这些应当都是价值不菲的真东西,表面刀剑的痕迹,根本无从仿制。
“这么说来,你们的领袖的确很有钱。”
西弗看着另一张“焚烧女巫”的绘画,他这种对艺术一窍不通的家伙,都能感受到真正的珍品所带来的震撼。那望向女巫的信众们的神色刻画,像是将生命封印在了其中。
“这里的酒也不错,陈酿波尔多什么的。”
埃德加轻松地说,眼下西弗到了协会地盘,再怎么闹事他都不怕。
“所以,你们的领袖是贵族?”
西弗并不在意埃德加说的什么好酒,实际他对酒的好坏没太大感觉,只要够劲就行。
“至少,不是你所憎恨的那种贵族,他只是有着很丰富的经验与知识。”
“丰富到赚钱对他来说,只是最简单的事。”
埃德加想到那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心中带着崇高的敬意。
“那个少女,叫什么名字。”
西弗忽得说。
“……叫做安娜。”
埃德加愣了下,才想到说的是被开膛手杀死的少女。
他意识到西弗是在在意什么,说道:“放心吧,在前往钟表铺的途中,我已经委托伊梅拉派人将安娜安置好了。”
西弗点了点头,抽出烟卷点燃,递给埃德加一根。
“这是某种敬意的表现么。”
埃德加罕见笑着,摆手道:“多谢,但我比较复古。”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烟斗,磕了磕紧实烟丝,衔进嘴里。
两人找了张木桌喝酒。
坐在吧台后的酒馆主人,是个面色相当不善的老头,留着两撇白胡子,一头卷曲的白发邋遢的落在肩膀。骨架很宽阔,身高比西弗还要高小半个头,但却很瘦削,让人怀疑那是一具行走的骷髅,眼角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老头根本就不说一句话,只是听着收音机中播放的歌剧,不停喝酒。
酒馆的侍者倒是个长相很清丽的女人,绑着马尾和头巾,淡金色的发辫随着走动跳跃,一双蓝灰色的眼睛透露出静雅,像是空谷幽兰的色彩。
她抹了抹桌子,将波尔多红酒和两只酒杯放下,以及一些下酒菜。
似乎是组织成员福利,西弗想,没见到埃德加要付钱的样子。
……这家伙原来不是请他喝酒,是他妈的假公济私。
“克莱尔,最近感觉好些了么。”
埃德加跟女侍者拉起家常。
“感觉不错,空闲时间我在读圣经。”
“也会去圣三一修道院学习。”
克莱尔微微一笑:“探长,我得去忙了。”
她将抹布披上肩膀,去清理别的桌子,其实就那么零星的几个人,但她似乎刻意要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
“克莱尔也是红死症患者,父亲去世带来的精神刺激导致的。”
“但她的病症并不严重,甚至没有带来什么能力,至少目前没看出来。”
“考察后,协会将克莱尔吸纳为了工作人员。”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协会的工资待遇能让她更好的照顾家庭,同时生活压力减轻,也对阻止红死症的恶化有好处。”
埃德加简单说着女人的经历。
“克莱尔么,或许她的能力是不易察觉的精神类,催眠,魅惑什么的。”
“嗯?”
“否则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的臀部。”
“……”
“因为我是个老派的人,”沉默了下,埃德加淡定地说,“喜欢臀部胜过胸部。”
“重点不在于这个,”挑起话题的西弗有些哑然,默默倒着酒。
“说回那些事情。”
埃德加将话题转回来,不想再浪费时间,径直说道:“你读过柏拉图么?”
“听说过,理想国。”
西弗喝着红酒,一口气喝完后又倒上一杯:“那些根本无从实现的社会模型,哲学王只是一个笑话。”
“实际上,正是那些疯狂的理念,让他得以接触真实。”
“柏拉图将世界分为三个层次,现实世界、理念世界和艺术世界。”
“理想世界是第一性,真实的存在,蕴含着此世所有真理。其中所蕴含的那些疯狂的理念,远非世人能够承载。就像你我的大脑,如果是一本百页的书,根本无从承载亿万文字的真理。”
“而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酒馆,这个城市,是现实世界,属于第二性,可以说成是理念世界的影子、摹本。所蕴含的一切,具有永恒不变的限制。”
“至于艺术世界,是世人在时空的漫长维度中,探知真理过程中所诞生的想象,一种对真实世界的模仿,是影子的影子,摹本的摹本。就如那些挂在墙壁上的哥特式绘画,是对无从得知的真实的再模仿。这些所有的模仿、想象,可以统称为,人的理性。”
“为了方便理解,一直以来协会都将‘理念世界’称之为[灵界]。”
埃德加停下喝酒,等待西弗的提问,像是一个很有教育经验的老师,知道问题会在哪里出现。
“听起来像是扯淡,像喝上头了……可的确有无法理解的事。”
“好吧,这跟你说的那什么病症,有什么联系。”
西弗只能接受埃德加的理论,否则,今夜发生的事将无从解释。
他需要一种基础理论,作为精神支撑。
“红死症,以病症最终发作时的症状命名。”
“那些陷入疯狂,被理念侵蚀的人,最终会因无法承载那些狂乱的理念,从毛孔迸出大量鲜血而死。”
“其发病机理是,当一个人对现实世界,感到麻木和荒诞,理性的免疫力降低,从而导致那些属于灵界的狂乱理念,透过理性的壁垒感染个体。”
“从而,诞生以荒诞奇诡的症状。”
“那些在柏拉图眼中不可名状的理念,如今正影响着现实世界。”
“至于灵界为何会开始入侵现实世界,其根本原因……协会已经调查了上百年。”
埃德加也不知是不是口渴,啜饮着红酒。
“如你所说,那么,理念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西弗觉得这一切很荒谬,于是提出这种形而上的问题,想听到回答。
“有一种理论,永劫轮回,听过么。”
“说灵界的本质,是一段无限循环的时空。”
“宇宙中所有的状态,都在其中发生,所有的时间线,都在其中进行。”
“万物都会被无限的时空,穷尽所有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在灵界中,这个时刻,可能我已经对你做了无限的事……请你喝酒,杀了你,跪下来叫你爹。”
“甚至,懂吧,你都被我走了后门。”
埃德加淡淡说着,目光严肃,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
西弗有些后悔多嘴去问这个,很想他妈的一拳糊在对面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
“不过,永劫轮回也只是一种理论。”
“理性的想象,是被柏拉图贬低的艺术世界。不要将其奉为真理。”
埃德加像教师一样,尽职尽责的提醒。
“最被贬低的理性,居然是对抗疯狂的最后壁垒。”
“实在是过于荒诞。”
“也就是说,到了最终,所有人都将疯狂,包括你。
“既然终将疯狂,一切又有何意义。”
西弗点了根烟,边抽烟边喝酒,对埃德加沉声说道:“实际上,你们之所以会抵抗那些事物,只是你们这些人对世界的期望,他妈的太高了。”
他的表情介乎于不屑与荒诞之间,就像是听到有人在讨论如何将一坨狗屎烹饪得色香味俱全。
“你说的对,但别否认我们的努力。协会始终致力于从根源解决问题,并获得了一定进展。”
“另外……不要去思考意义,那是理性的毒药。”
“会让病症越来越深。”
埃德加抽着烟斗,只是不置可否着。
呼出几口烟雾后,埃德加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对于所有红死症患者,协会有着健全的监管机制。”
“用占星术进行占星,以星座来判定一个人未来的命运走向。”
“淡蓝星座,象征着可控。深红星座,象征着极大的危险性,需要进行严格监管,甚至是抹除。”
“而你,属于最特殊罕见的那一种。”
“逆位星座,无法对命运走向进行判定。”
听到埃德加说的。
西弗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占星么,这种用于预测少女恋情的神秘学伎俩,竟是真的。”
“我的象征星座,是什么。”
埃德加握着酒杯,淡声回答道:“地狱犬,朋友。深红的地狱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