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族创世史诗《天宫大战》译注
- 高荷红编著
- 9018字
- 2025-04-29 21:02:27
《天宫大战》本事(代序)
满族创世史诗《天宫大战》主要流传在黑龙江省黑龙江沿岸爱辉县大五家子、下马场、蓝旗沟,孙吴县四季屯、大桦树林子、小桦树林子、霍尔莫津等地的满族众姓之中。这些家族多是清康熙年间由宁古塔(今宁安)等地奉旨北上永戍爱辉的,至今宁安仍流传该文本。
20世纪30年代,吴纪贤和富希陆访问孙吴县四季屯著名老猎手白蒙古[1],白蒙古从爷爷处习得用满语讲唱的《天宫大战》九大“腓凌”(满语,即章节之意)[2],他讲唱了这一文本。1939年,富希陆在大桦树林子任小学教员期间,多次用满文记录和润改白蒙古讲唱的文本,将其保存下来。1976年,孙吴县文化馆征集民族文化遗产,富希陆将《天宫大战》《西林安班玛发》《恩切布库》传讲给富育光。富育光研读《天宫大战》后,发现“因当时的客观文化条件等因素,凭着眼观、耳听、口记的方式,将讲述人的口述故事加以记录,记录中有不少处是字与字、句与句之间存在明显的不连贯,肯定中间有遗漏的话语和内容,有不少词是文人用词和带有斧凿痕迹,而且讲述者是用满语唱吟的,汉译过程中肯定有一些变动。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讲,《天宫大战》神话已经失去了许多原始色彩,令人憾惜”。[3]盖因富希陆的多次润改,使其增加了文人色彩。
本译本基于但不限于2009年版《天宫大战》中汉字记音的满文部分:该版本满文仅有六个腓凌,且第六腓凌仅存几行,第七、八、九腓凌缺失。后富育光将第六腓凌及第七腓凌交付我翻译。现将前七腓凌汉字记音部分翻译为满语,因《天宫大战》原为韵文形式,翻译时保留了原文的诗行。其形式为:第一行汉语记音,第二行为其对应满语,满语的转写完全按照季永海编著的《满语语法》[4]中的罗马字母转写方式,第三行为满语对应的汉译,在一段相对完整的诗行后,有成段的汉语翻译。
一 《天宫大战》诸文本
《天宫大战》流传地颇广,最初以满语形式在满族民众中演述或传承。富育光指出:“‘天宫大战’故事叫‘乌车姑乌勒本’,‘乌车姑’实际为‘神位’、‘神板’、‘神龛’之意”。[5]满族民间还将其称为“神魔大战”、“天神会战勒鲁里”(即耶鲁里)、“博额德音姆故事”等。“渥车库”“乌车姑”和“窝车库”满语为weceku ulabun,以下统一为“窝车库”,“乌车姑乌勒本”即“窝车库乌勒本”。其内容以自然界众神宇宙鏖战为主,讲述人类创世之初,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存在与毁灭两种势力的激烈对抗。
在正式出版之前,《天宫大战》曾在富育光的《萨满教与神话》(1990年)、《萨满教女神》(1995年)中刊布。异文零星出现在其他民间故事集中。《宁安县民间故事集成》第一辑[6]中收录了由付(傅)、关、赵、吴四姓萨满讲述的《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天宫大战》《八主治世》。《天宫大战》(2009)收入6篇异文,分别为《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阿布凯恩都哩创世》《老三星创世》《阿布凯赫赫创造天地人》《大魔鬼耶鲁哩》《神魔大战》。前两篇异文选自《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黑龙江卷》,后四篇异文选自《满族萨满神话》[7]。宁安县“千则故事家”傅英仁很好地继承了宁古塔的萨满文化传统,他讲述的神话集中收录在《满族萨满神话》《傅英仁满族故事》《宁古塔满族萨满神话》《满族神话》中,与天宫大战有关的神话故事较为丰富。分析《天宫大战》诸文本,必然要参考这些异文。
通观诸文本,其共同之处有以下三点:世界最初都是水,神灵都由水中生出来,最早的神灵或者是老三星,或者是阿布卡赫赫[8];故事以阿布卡赫赫(后为阿布卡恩都力)为代表的善神与恶神耶鲁里经历从天上到人间的多次鏖战,阿布卡赫赫一方最终取得胜利;最后阿布卡恩都力取代了阿布卡赫赫在天上乃至人间的执掌地位。
《天宫大战》诸文本间也有很多差异:
首先是神灵关系脉络。《天宫大战》中,水泡中生出的是阿布卡赫赫,巴那姆赫赫、卧勒多赫赫由她裂生而成。在其他文本中,创世古神由巴纳姆水和水互相撞击而成的水花,形成水泡后,相互撞击再形成水球,水球相互撞击而成火花,火花又形成大火球,最后形成两颗巨星大水星和大火星,老三星由此产生。而老三星之后还有新三星。老三星裂生出五个徒弟,阿布卡赫赫是大徒弟,她创造了天、地、人,创造了万物。阿布卡赫赫还从老三星那里学了许多法术,收了10个徒弟。其关系比较繁复,这些可理解为后世萨满不断加工而成。
其次是天的分层有别。乌丙安认为:“天地多层的原始宇宙观,具有十分古老的萨满教天地信仰观念的特征。宁古塔满族天体神话的天层与邻近的鄂温克族、蒙古族、达斡尔族及赫哲族神话中的层数不同。这些兄弟民族所常说的天层,多采用三、五、七、九的数字。”[9]《天宫大战》中提到阿布卡恩都力高卧九层天上;傅英仁讲述的《天神创世·天和地》则认为:“天,有十七层;地,有九层”。
再次是神灵繁衍方式不同。《天宫大战》中提到裂生和化生两种繁衍方式,在其他文本中则有裂生、湿生、化生、胎生和卵生五种。裂生就是由原来的一个,经多年后分裂成两个、三个……无数个;湿生就是凡是潮湿的地方都能产生小动物;化生就是根据宇宙的变化,从一种生物变成另一种生物。这五种繁育方式是萨满教的观点。[10]
最后是耶鲁里身份不同。《天宫大战》中,耶鲁里本由女神创造而成,其名为敖钦女神,后来变成能够自生自育的两性神,最后发展为恶神。其他文本中,敖钦大神与耶鲁里并非同一个神。在《阿布凯恩都哩创世》中,耶鲁里[11]是阿布凯恩都哩的二弟子,他的法力仅次于师父阿布凯恩都哩,但他心术不正[12]。在《老三星创世》中,耶鲁里是老三星裂生出的徒弟,裂生时一团黑气,是一个大魔鬼。在《大魔鬼耶鲁哩》中,耶鲁里拜扫帚星星主为师,耶鲁里到地下国修炼,后又到六个恶鬼区调用恶鬼练兵反天宫[13];而敖钦大神是老三星的四徒弟,力大无穷,能搬动高山大地,最后累死在人间,尸骨分解后化成了大地上的山川河流[14];老三星之后还有新三星,新三星是佛托妈妈、堂白太罗和纳丹岱珲。
因耶鲁里身份不同,其造反的原因也有差异。因阿布凯恩都哩召开庆功宴未请他赴宴,“耶鲁里气得咬牙切齿,暗地里把群妖纠集在一起,先抢天库,盗出天上的兵器,又偷出盛天盛水的天葫芦,揭开盖子,把尘土和水一股脑儿倒在地上国的国土上。这一下子,地上国可就乱了:尘土遮天盖日,洪水流向四面八方,瘟疫横行,动物和人群东躲西藏,叫苦连天,有的受了伤,有的缺胳膊断了腿,这就留下了残疾人。”[15]这则神话也解释了残疾人的来源。
阿布凯恩都哩跟耶鲁里大战时,消灭灵魂的神袋被妖火烧掉了,所以只能消灭妖魔鬼怪的形体,无法消灭它们的灵魂。耶鲁里和妖魔鬼怪的灵魂逃进了地下国后,当看守它们的天神弟子疏忽的时候,它们就溜出来害人。阿布凯恩都哩派大弟子和三弟子,到人间收了不少徒弟,教给他们法术,叫他们专门降妖捉怪,治病救人,人间才有了各户族的萨满。这解释了满族萨满祭祀的独特性在于因姓氏而不同。
经过神魔大战和天宫重建,天宫彻底改变了过去的模样。天上再也不叫“洞”“寨”了,都改成了“殿、宫、阁”。过去使用的旧名词“大寨”、“小寨”也都废弃不用了。从那以后满族和北方的其他民族都把地上的神分配到各个哈拉(hala,即姓氏)供奉着,所以各户都有他自己的神名(老佛爷名)。老佛爷名据估计,不下一千位。这就形成了满族的大神和满族的家神。[16]我们整理的《满语文本神话人物解析》(未出版)就有近八百位神。
二 满族神话的滥觞
南方创世史诗大都被赋予历史属性,被各族人民视为“根谱”“古根”和“历史”。这类史诗叙事程式的纵向构造明显,在结构上体现出完整的体系性,即从开天辟地、日月形成、造人造物、洪水泛滥、族群起源、迁徙定居、农耕稻作等,形成一个完整的创世纪序列,并始终以“创世”(各民族心目中的历史)这条主线为中轴,依照历史演变、人类进步的发展程序,通过天地神祇、先祖人物、文化英雄及能工巧匠等形象塑造,把各个诗章的主题和基干情节联贯起来,构成一个自然而完整的创世程式,以众多历史画面向人们展示了古往今来纷披繁复的文化创造和文明进程,反映了各民族先民在特定历史时期所持有的历史观。[17]
《天宫大战》涉及造人神话、太阳神话、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盗火神话等,堪称满族神话的滥觞。
首先,我们来看造人神话。《天宫大战》中,女神先造出女人,所以女人心慈性烈。男人是巴那姆赫赫“忙三迭四不耐烦地顺手抓下一把肩胛骨和腋毛,和姐妹的慈肉、烈肉,揉成了一个男人,所以男人性烈、心慈,还比女人身强力壮,因是骨头做的”。[18]关振川讲述的《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和《阿布凯恩都哩创世》中阿布凯恩都哩的弟子决定柳神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的性别,“大徒弟问了他俩的名字,便拿出男女生殖器,端详半天,不知安在哪个地方好。有心安在头上,又怕风吹日晒,有心安在脚下,又怕路远磨损,便安在两个生灵身体的中间部位,还教会他俩男女之情,称他俩为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19]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生了四男四女。“这四男四女长得完全不一样:第一对长得四脚五官都很端正;第二对是尖嘴,一身羽毛,两只翅膀;第三对只有四只脚,人头,浑身披毛;第四对没手没脚,身长头小。因为孩子是女人生的,所以什么事都是佛赫说了算。”[20]这四男四女第一对就是人类,第二对是禽类,第三对为兽类,第四对为爬行类。从中可知,满族民众认为,人和动物关系密切。“自从天宫大战以后,地上国的很多动物绝了种,只留下今天的兽类,还有水里的鱼类。人群比野兽和鱼类聪明,但也留下了许多残疾人。更令天神担心的,是那些人和动物不会传宗接代。多亏造人时剩下两堆神土,一堆丢在柳树下,一堆放在神杵旁,天长日久,这两堆神土按柳树叶和神杵的样子,生出许许多多的小神。”[21]老三星让阿布凯赫赫“从动物群中选出能够站立行走的聪明的那一种,请佛托妈妈装上人的灵魂,便形成了现在的人类”。[22]
其次,创世神话包括天地万物、星辰、各种自然现象,与人类息息相关的事物和人类的形成。《天宫大战》中提到世上第一位女大萨满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足以说明在满族人的观念中,萨满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再次,洪水神话。在中国南方许多民族原始性史诗中都包含洪水型故事,它们以各种情节形式出现,囊括原始人早期与自然斗争、婚姻、生育等内容,构成史诗叙述一个民族历史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许多民族也都有洪水泛滥毁灭人类,只剩下以一个方舟里的一个家庭等形式存在的人种、动植物种一类的神话传说。[23]《天宫大战》保留了很多洪水神话的内容: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之间的联结都是水,“不知过了多少亿万斯年,北天冰海南流,洪涛冰山盖野。地上是水,天上也是水”。[24]耶鲁里给人间带来的灾难多半都是洪水,而人们都是洪水劫后余生。“满族传说最早的宇宙间什么也没有,宇宙空间里整个充满了水,混混沌沌,一片汪洋。但当时的那个水和我们现在人间的水不一样,满族萨满教称这个水为‘巴纳姆水’,也叫‘真水’。巴纳姆水是满语,翻译成现代汉语叫‘地水’。这种水能产生万物,也能消灭万物。”[25]“十万年前,普天之下,到处洪水为害。平地几丈深的大水,把地上的生灵万物淹得一干二净,只有长白山上的一株柳树和北海中的一座上顶天下拄地的石还在水中立着。”[26]
一般来说,当灾难性的洪水过后,少数人躲避在高处幸免于难。其后,由于损失惨重,人烟稀少,为了繁衍后代,按照当时的婚姻观念,同胞兄妹、堂兄妹、表兄妹之间成亲,或到族外寻找伴侣(天婚)。[27]《天宫大战》中,洪水过后婚配方式很多,有一男一女结合的,没有介绍二者的关系,是否是同胞兄妹;有人和动物结合的;有两个动物变化人形结合的。有趣的是结合方法还需要神灵教授。
南方洪水神话离不开葫芦。“葫芦以及植物孕育人类的说法,起初仍离不开原始人朦胧的整一生命形式观念和神秘的灵魂观念,离不开‘灵魂可以栖附于此也可以栖附于彼’的理论基础。”[28]葫芦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其形制如同一个怀孕的母体,且中空多籽,被许多民族的先民当作母体崇拜的象征物;它在传说中孕育了民族和人类的始祖,又被当作祖灵崇拜的象征物。在古代,葫芦还曾是渡河的工具。[29]在《天宫大战》异文中,神力的安达葫芦“可以收伏妖魔鬼怪,妖魔鬼怪被装进去后,如果三天三夜不拿出来,就会化成脓水”。[30]火葫芦可以消灭冰山,当阿布凯赫赫被压到扫帚星的冰山底下后,老三星命令阿布凯巴图带着四个火葫芦破冰山去救阿布凯赫赫。[31]
从次,同样是多日并出给人类带来灾难,多个民族选择射日,而满族除了一则射日神话外,多为套日神话。在《萨满教女神》中提到十个太阳并出:
最高天神阿布卡恩都里用神器“托里”造成了群星和十个太阳,白天十分炎热,人们不得不砍来大树做弓,用椴树皮与藤条做弦,射落八个托里。天神命二格格“比牙”托起发黄光的托里当月亮,大公主“顺”用大托里当太阳。[32]
《天宫大战》中,耶鲁里“把九个头变成九个亮星,像太阳一样,天上像有了十个太阳。阿布卡赫赫和卧勒多赫赫大吃一惊。卧勒多赫赫忙用桦皮兜去装九个亮星,亮星装进去了,刚要背走,哪知连卧勒多赫赫也给带入地下”。可是,卧勒多赫赫的光芒“照得耶鲁里九个头上的眼睛失明,头晕地旋,慌忙将抓在手上的桦皮布星神兜抛出来”。东海窝集部套日大神三音贝子,因阿布凯赫赫的四徒弟造了九个太阳给人类带来苦难,他在白山主的帮助下,套住了太阳。[33]
最后,盗火神话。突姆火神长在巴那姆赫赫心上,后被派到卧勒多赫赫身边,用她的光、毛、火、发帮助赫赫照路。[34]其其旦女神私盗阿布卡恩都力的心中神火临凡。怕神火熄灭,她便把神吞进肚里,嫌两脚行走太慢,便以手为足助驰。天长日久,她终于在运火中,被神火烧成虎目、虎耳、豹头、豹须、獾身、鹰爪、猞猁尾的一只怪兽。[35]傅英仁讲述的《托阿恩都里三盗天火》中提到:托阿将天火装进白色的石头里送到人间后被罚在天宫打石头。
托阿恩都里是火神,每年春秋两季,满族人都要举行祭祀活动,感谢托阿给人间送来火种。
从此人们才过上了有火的生活,可是那位为人间送火的托阿仍然在天上做打石头的工匠。[36]
《天宫大战》诸文本为我们展现了丰富的神话内容,若要了解其内涵,可能需要回到满文了解其意,并将其与满族先民信奉的萨满文化信仰相关联。
三 二元对立的神话观念及其他
《天宫大战》讲述了人类创世之初,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存在与毁灭两种势力的激烈抗衡。
王宏刚认为,从混沌中创生的宇宙世界并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变化、演进的,其间要经过善恶两种势力的惨烈拼杀,这种善恶的评判标准完全是以人类为本位的——利己还是异己。[37]实际上,天宫大战善神的最终胜利,是女神们集体力量与智慧的胜利,神话颂扬的是集体英雄主义。[38]“天宫大战,邪不压正,善神终究战胜了恶神,但耶鲁里败而不亡,他的败魂常化为恶魔满尼、满盖,践害人世。这里,不仅反映了初民对现实世界的清醒认识,而且陈述了萨满教存在的理由,萨满的主要职责就是祈请善神,以驱满盖一类魔灵,以确保人类的生存、绵衍、平安与幸福,萨满教的一切神事活动的基本认识盖源于此……因此,人类的古代哲学史的序篇,应该从创世神话写起。”[39]
与萨满教观念一致的是《天宫大战》诸文本中几个独特的观念:
一是人类生活在石头罐子中。“赛音妈妈拿出自己的十个石头罐子,准备把天兽放出来。其中五个罐子放到天宫,五个罐子放到大地。她刚要把往大地放的罐子打开,阿布卡赫赫阻止说:‘你先别打开,我用七彩神土先给放到地上的天兽安上生殖器,让它们在大地上能够继续繁衍后代。’这样,阿布凯赫赫把在大地放出的天兽安上生殖器,动物从此有雌雄之分。从此,大地有了百兽,有了水陆两栖动物,就有了胎、卵、湿、化的生育方法。”[40]
二是人从石头罐子中爬到世界树上生存。地上生灵“越生越多,石罐、陶罐再也容纳不了这些生灵,只好向阿布卡赫赫求救。阿布卡赫赫一狠心,把天上一棵生长万物的大神树砍倒,扔在大地的洪水中。大树遇到洪水,不住地生长壮大。那些生灵从石罐、陶罐中爬出来,在大树枝上生存下去。从此以后,生物越来越多,他们沿着树枝、树丫,分散着发展,这才有了各种各类生物,才有了各个氏族的分支”。[41]在《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中说得比较详细,到了《阿布凯恩都哩创世》中就简略得多:“可是年深日久,人类越繁衍越多,石罐就装不下了。再加上大水没有退净,人群就无处居住。阿布凯恩都哩想出一个办法:他砍倒一棵大天树,扔到地上,人群就沿着树枝的分杈,向四面八方发展下去。从此以后,地上国就出现了各种人类。”[42]
三是安放灵魂有专门的灵魂山。“灵魂山有洞,叫灵洞。”在与耶鲁里斗争时,阿布卡赫赫“把老三星给她的神衣神帽拿了出来。神衣神帽越变越大,将阿布卡赫赫和那三百女神保护起来。由于阿布卡赫赫在耶鲁里攻来之前就有所防范,让女神们撕下一块衣裳的里襟,男神剪下一片长袍,盖住了灵魂山,才使得冰川袭来之时,灵魂山没受侵害,保护住了这里所有的灵魂。”萨满教认为,人的灵魂可以和身体分离,灵魂可以被安放在其他的地方。
结语
《天宫大战》与在民间流传的史诗、神话、神歌共同形成了“天宫大战”传统,该传统涵括以下三类文本:(1)“窝车库乌勒本”《西林安班玛发》《乌布西奔妈妈》《恩切布库》《奥克敦妈妈》被称为《天宫大战》的同系列史诗或神话;(2)满族民间流传与《天宫大战》有关的大量异文,如《宁安县民间故事集成》第一辑收录的三则神话故事,富希陆在孙吴县搜集到的《天宫大战》残本等,《天宫大战》(2009)附录中的六篇异文,《满族萨满神话》《宁古塔满族萨满神话》中的多篇文本;(3)以往被忽略的满族民间神歌文本,多讲述各姓氏神灵的故事,如《满族萨满神歌译注》(再版为《满族石姓萨满文本译注与满语复原》)、《满族萨满文本研究》、《满族民间萨满神书集成》、《满族杨关赵三姓民间文本译注》。这一传统神圣性逐渐减弱,世俗性逐渐增强。
[1] 白蒙古,本名叫白蒙元,满洲巴林哈喇,正白旗人,一生擅套狍子,又嗜酒,故名“白蒙古”,赞其猎技过人。
[2] 在黑龙江一带满族老户中,有多种传本。在满族富姓、吴姓、祁姓等家族中,也有讲述人,不过,没有白蒙元传本完整。
[3] 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45页。
[4] 季永海编著:《满语语法》,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5] 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4页。
[6] 黑龙江省宁安县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编委会编辑:《宁安县民间故事集成·第一辑》,1987年,内部资料。
[7] 傅英仁讲述,张爱云整理:《满族萨满神话》,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8] 世上最古最古的时候是不分天、不分地的水泡泡,天像水,水像天,天水相连,像水一样流溢不定。水泡渐渐长,水泡渐渐多,水泡里生出阿布卡赫赫。她像水泡那么小,可她越长越大。有水的地方,有水泡的地方,都有阿布卡赫赫。她小小的像水珠,她长长的高过寰宇,她大得变成天穹。——《天宫大战》,第9—10页。
[9] 乌丙安:《满族神话探索——天地层·地震鱼·世界树》,《满族研究》1985年第1期。
[10]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2页。
[11] 耶鲁哩和耶鲁里为同一神的不同写法。不同文本中有所不同,为免混淆,本书统一为耶鲁里。
[12]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4页。
[13]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1页。
[14]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0—91页。
[15]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4页。
[16]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9页。
[17] 朝戈金:《中国的史诗传统》,《中国民间文学经典大系·史诗卷·黑龙江卷·史诗卷序言》,中国文联出版社2019年版。
[18]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18页。
[19]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附录一“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第78页。
[20]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附录一“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第78页。
[21]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5页。
[22]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2页。
[23] 刘亚虎:《南方史诗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71页。
[24]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1页。
[25]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8页。
[26]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7页。
[27] 刘亚虎:《南方史诗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74页。
[28] 刘亚虎:《南方史诗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20页。
[29] 刘亚虎:《南方史诗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83页。
[30]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6页。
[31]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7页。
[32] 富育光、王宏刚:《萨满教女神》,辽宁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3页。
[33] 傅英仁搜集整理:《满族神话故事》,北方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95—99页;傅英仁讲述,张爱云整理:《满族萨满神话》(大力神三音贝子),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07—110页;傅英仁口述,张爱云整理:《傅英仁满族故事》,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7—61页;傅英仁讲述,张爱云记录整理:《宁古塔满族萨满神话》,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20—323页;傅英仁讲述,荆文礼搜集整理:《满族神话》,吉林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51—54页。
[34]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8页。
[35]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8页。
[36] 傅英仁讲述,荆文礼搜集整理:《满族神话》,吉林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73页。
[37] 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文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1页。
[38] 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文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8页。
[39] 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文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42页。
[40]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1页。
[41]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2页。
[42] 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