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戊己寨

他走到临近的一间草屋前,用刀尖把门栓挑开。一闪身就进到屋内。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一个大汉拥着被子兀自酣睡未醒,武松也不管他是谁,一刀朝着心窝搠将上去,好巧不巧,那贼人正好翻身,恰好避开要害。

背上捱了一刀,一时未死,忍不住大声痛呼起来。武松暗恼,复一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此时天已大亮,后面的屋子里隐隐传来喧闹之声。武松也不再遮掩,将刀归鞘,在腰间栓缚紧了,双手持枪奔了出来。

一路上见人就捅,少时又有五六个人死于他的枪下。

整个大寨瞬间沸腾,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山间,一众贼寇以为官兵来剿,乱哄哄奔将出来。

仓惶四顾,发现竟然只有武松一人,便将其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脸上一道刀疤,手持一把朴刀,与武松遥遥对峙,正是胡贵。

他见武松神勇,先自怯了。只是仗着人多,强自支撑。

“你是何人?为何闯我大寨?”

武松持枪而立,哂笑道:“也好叫你们死得明白,爷爷我是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大虫,现任阳谷县步兵都头,武松武二郎是也。你们抢我马匹,杀我兄弟,今日到此正为取你们性命而来。哪个是胡贵?快出来受死!”

众喽啰一听,也不顾武松这个大敌当前,又惊又惧,纷纷议论起来。

“他就是武松?也没有三头六臂,怎生打得猛虎?”

“我瞧着怕是有诈,大伙儿镇定些,莫被他哄骗了去。”

“怕不是有埋伏?”

胡贵听了众人言语,心头一怔试探道:“凭你是谁,你只一人敌得过我们三四十号人吗?”

武松也不答话,枪尖遥遥一指,喝道:“你可是胡贵?”

“正是你家胡爷爷……”

武松要的正是这话,钢枪左一拨右一挡,七八个喽啰就跌倒在地。

此刻他与胡贵之间再无遮挡,双膝微屈,大步朝着胡贵奔去。

人未到,枪已至。

胡贵慌得架刀一挡,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

枪尖透出一股大力,胡贵险些持刀不住。知道不敌,不待武松再次发招,胡贵撇下刀,拔脚便跑。

“大伙儿并肩子上……”

众喽啰反应过来,七八柄刀齐齐砍向武松后背。

武松听得身后风响,也不回头,右手举起长枪格住刀,左手劈手揪住一个喽啰的衣领,举起来往地上一掼,顿时生死不知。

武松飞起左脚,踢中一个喽啰,那喽啰呕血倒飞出去;转过身来,再飞起右脚,又踢中一人心窝,将其踢死。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唤做“玉环步,鸳鸯脚”。

瞬间三人毙命,众人都看得呆了,唬得心肝儿都快跳将出来,纷纷做鸟兽散。

武松赶上去一枪一个,将其结果。

眼看逃不掉,那些喽啰丢下兵器,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武松圆睁双目,怒喝道:“那些客商也曾这样向你们讨饶,你们可曾饶过他们?”

“大当家有命,小的们不敢不从啊……”

“好汉饶我性命,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好汉……”

…………

武松森然冷笑,“哪个要你们报答?武二郎顶天立地的男儿,没得被你们这些恶贯满盈的软骨头辱没了。”

说罢枪出如龙,十数人咽喉中枪,鲜血喷涌而出,将地面染得通红。

转过身来,再去寻那胡贵,就听马蹄哒哒,胡贵骑着一匹白马飞驰下山,与武松错身而过。

武松拔脚便追,不提防胡贵自马上突施冷箭,直奔他的面门。

武松慌忙矮身,箭矢贴着头皮,将其巾帻射落在地。这一下惊险万分,只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再想追时,胡贵纵马已经奔出里许。武松急忙踅到屋后,也牵出一匹马来,死命催马望着胡贵追去。

胡贵所骑白马,正是名唤“踏雪”的名驹,一日行千里有余。寻常马匹如何追得上?奔到山下,眼看着胡贵失去踪迹,武松心内十分沮丧。

他之所以要鲁百里买马,正因他骑术不精。而以后驰骋疆场,又少不得要骑马。所以便想趁现在勤加练习骑术。

没想到这一动念,就使百里命丧贼寇之手。现在为他报仇又未竟全功,一时他竟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千里兄弟。

武松遥望天际,怅然若失。

忽的耳畔又响起马儿嘶鸣之声。武松定睛一看,只见“踏雪”载着胡贵又折返回来。

“这厮莫非不甘心,回来与我拼命?”

他却哪里知道,原来胡贵心慌意乱之下,不仅不爱惜马力,还不断鞭打马匹,而这马他本就未曾驯服,再如此粗暴驭使,不由激起了踏雪的凶性,使它不管不顾掉头狂奔。

胡贵在马上看到武松,骇得亡魂大冒,也顾不得踏雪这畜牲,翻身跳下马背,夺路狂奔。

武松此时才算看明白,内心一阵狂喜。连带看着奔向自己的踏雪都顺眼起来。

“除了我身后的戊己山,方圆七八里都无处遁形。胡贵失了马,不过瓮中之鳖,我降伏此马,再去取他性命不迟。”

踏雪夹风带雪而来,武松将钢枪插在地上,扎了一个马步,毫不退让。

等踏雪冲到面前,他闪身让到一旁,双手箍住马脖,翻身跳上了马背。

踏雪狂怒,不住打着响鼻,原地翻腾跳跃,就想把武松给颠下来。

武松肚子里翻江倒海,双手却越发箍得紧了。

一人一马僵持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那马儿吃不住力,慢慢的安静下来。

武松这才松开手,捋了捋踏雪的鬃毛,一夹马腹,豪情万丈道:“驾!随我杀敌!”

踏雪颇通人性,朝着胡贵消失的方向飞驰而去。

不消片刻功夫,武松就看到了胡贵狼狈的身影。折腾了许久,胡贵也不过逃出四五里地。

打马不紧不慢辍将上去。胡贵眼见逃不过,照着武松就是一箭。武松有了防备,如何会吃他暗箭?钢枪拨开箭矢,好整以暇道:

“冥冥中自有天意!胡贵你取死有道,纳命来吧!”

单手平举长枪,催马一个加速,长枪瞬间洞穿胡贵的身子,再将枪向上斜举,将其挑到半空。

武松将胡贵尸身用缰绳悬于马后,纵马驰骋,返回大寨。

行到戊己山脚,才见县尉带着一百多衙役准备上山。他们不知山中情形,一直踟蹰不前。

武松打马上前拱手,“戊己山贼寇已被荡平,此皆县尉之功也。”

武松任步兵都头,县尉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此时让功于他不过是虚与委蛇之计。

他迟早是要造反的,些许微功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立足阳谷县,积蓄势力才是正经。

县尉名唤叶东升,不光与阳谷县地头蛇西门庆交情莫逆,还将亲妹子送给东平府的推官做妾,说得上是树大根深。

对于武松来说,他要在阳谷县立足,可以不理会知县。因为县尊可能一两年就调转,可这叶县尉他却绕不过去,除非他能将其连根拔起。

正如苏学士所言: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一梦千年,武松早已不是昔日直来直去的性子,为了心中大计,也学会潜伏爪牙忍受。

叶县尉闻言果然狂喜,问道:“武都头此话当真?”

“真假县尉上去一看便知。寨中财物在下分文未动,专等县尉前来清理造册。只是后院马匹是我托人购来的,还望赐还。”

有宋一朝,前期对马政管理极为严格,后来因为养马财政负担极重,到了仁宗朝就开始鼓励民间养马了,所以武松才有恃无恐。

叶县尉心情大好,忙道:“此事原是正理。武都头不与我等同去吗?”

武松一指马后胡贵的尸体,答道:“我还要用这厮的头颅祭奠百里兄弟,允我告假偷个懒。”

叶县尉大手一挥,“都头自便,马匹随后差人送到金山村。”

“多谢!”

武松行礼告辞。叶县尉自带衙役进寨清点,甫一进寨就被那尸山血海的情景,唬得两股战战,心中对武松愈发忌惮。

“叵奈这厮如此凶煞?真个是魔神降世,太岁临凡。以后若有争端,我万不可与他当面争执,只好暗地里下手。”

本还有侵占武松马匹之意,现在顷刻间就没了念头。不光将寨中财物拿出来一份给武松。叙功时也将武松的名字排在了前头。

武松厮杀了一夜,当真又困又乏,骑着马一路晃晃悠悠往金山村而去。

行到晌午,遥遥望见里正携老扶幼在村口等候。

等到近前,看分明马上正是武松时,人人脸上均露出喜色,里正上前拱手:“都头昨夜可曾建功?”

武松翻身下马,自马后将胡贵尸体掼到众人跟前,“蒙众位乡邻福荫,武二昨夜侥幸破了贼寇。这就是贼首胡贵,且待我用他人头祭奠过百里兄弟再与诸位说话。”

说罢提刀将胡贵枭首,步入灵堂,将首级置于灵前,叩首哭祭百里。

乡民哪见过这般阵仗,个个唬得心惊肉跳,噤若寒蝉,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搭话。

哭祭毕,乡人奉上酒食。

武松喝得酩汀大醉,自入后堂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次日晌午方才醒转。

正要出门查看,恰好鲁千里搭着毛巾,端着水盆进了屋。

“都头一夜好睡。”

他面容憔悴,双眼肿胀通红,显然兄长过世对他打击着实不轻。

武松净手洗漱毕,擦干水渍。劝慰千里道:“死者已矣。千里兄弟何必如此自苦?还须振作才是。”

千里道:“都头放心,千里都省得。”顿了顿又道:“都头,外面来了一个道长,说是专程来拜望都头的。”

“哦?那道长生得如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