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寻人

屋里弥漫着药草煮开的苦味，莉娅坐在重新摆放齐整的椅子上，目光时不时投向里屋。

母亲躺在床上，呼吸已趋平稳，脸色依旧苍白，但状态已经好上许多。

弟弟半趴在床沿，一双小手握着母亲的臂弯，睡得极不安稳，小脸埋在床褥中不时抽噎。

她起身，悄悄带上门，来到屋外。

顾青平正坐在石阶上，低头瞧着地上来回爬动的小虫发愣。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二人的目光短暂相交。

莉娅深吸口气，行至顾青平身前，突然跪了下去，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大人相助之恩。”

她把头埋得很低，污水沾的满脸都是。

顾青平一愣，立刻起身搀扶：“别这样，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用不着谢得这么重……”

“若不是您发话，娘现在可能还躺在广场上。”莉娅没有抬头，反而将身体压得更低，“我……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知晓大人的好意。”

顾青平看着眼前这个满身灰尘、膝盖沾泥的少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是为了什么正义而出手，只是那一刻，看着她被士兵拖拽时的无助模样，于心不忍。

于是，他当即脱口而出。

“住手。”

士兵们听到这句话愣了一瞬，更有甚者已经拔出刀剑，直至看到逐渐走近的顾青平，认清了来人身份，才恭敬地行礼。

询问一番情况后得知，这是帝国新下达的调查令，重点清查平民区的通敌间谍。

昨日收到举报，此人藏有可疑书信，而后士兵上门搜查，的确找到了不少信件。

但那不过是些替邻居写的信以及记录生活的日记等无关紧要的物件。

然而，在这个时代，平民能够识字，本身就是“异类”。

士兵们认定了她一定私藏有共和国的书信，想要带回去仔细审讯，没想到这妇人身子骨这般弱，被粗暴拖至半路中便吐血昏迷了。

顾青平了解情况后，当即命人将这对母女送回家，并亲自跟来确认状况。

莉娅仍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母亲没事就好，我也不是专程来听你道谢的。”

莉娅这才抬起头，疲惫不堪的神色中夹杂着警惕。

“我知道大人不是普通人。”

“能让士兵言听计从……您一定是继承者吧。”

顾青平没有回答，只是摇着头转移了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

“莉娅。”

“莉娅。”顾青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母亲的情况，还需要静养。”

莉娅点头，却没再开口。

沉默弥漫在空气中，顾青平瞧着莉娅枯瘦的手臂，有些后悔自己出门没带钱。

“你是在望川街长大的吧。”

顾青平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

“是的，大人。”

“那你知道望川街48号怎么走吗？”

“48号？”

莉娅皱起了眉，仔细思索着。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

“虽然记不住房号，但我可以陪您去找。”

莉娅说着便起了身，挽起被污水打湿的裤腿。

“耽误你时间了，你下午有事吗？”

“没事的大人，我下午本来就要去工厂里纺纱，正好一起出门。”

顾青平点着头跟在莉娅的身后。

莉娅带着他拐了好几个弯曲的巷弄，每走一段，她都会停下脚步仔细比对房号。

在绕了几个大圈后他们总算是找到了望川街48号。

那是一间破旧的小店，门上挂着的破旧木牌上写着“线与针”，而店门前几乎没有污垢，应该是店主人每天都会打扫。

“咦，这里不是艾莎姐姐的店吗？”

“大人，请问您找艾莎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进去帮您打个招呼。”

“艾莎姐姐？”顾青平挑了挑眉，“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顾青平看见莉娅用手紧紧攥着脏衣服，一副担忧的模样。

“你和店主人关系很好吗？”

“恩，艾莎姐姐经常会分面包给我们吃，而且她还会免费给我们缝衣服。”

“艾莎姐姐这么好的人，她一定不会是间谍的。”

“她是个好人……”

眼看莉娅越说越激动，顾青平好言安抚道。

“这样的话，你先进去打个招呼吧。”

“好的，谢谢大人。”

莉娅应声后，迅速小跑着进了店内。

过了许久，店内隐约传来了男人的惊呼，以及一阵杂乱的声响。

随后，一位美丽的妇人牵着莉娅的手走出了门。

她的衣着虽然并不华丽，但举止却颇为得体。

“不好意思，先生，让您久等了。”

妇人躬身行礼，身姿优雅，右手微微拦在胸前。

“请进。”

她将顾青平请进屋内，顾青平四下打量，屋内简洁整齐，唯一显眼的物件便是桌上的缝纫机，以及一堆待修缀的衣物。

整个房间并不大，透着温馨与朴素，墙角处有通往二楼的楼梯，只是二楼的房门紧闭着。

“请问，大人找我有何事？”妇人看着顾青平来回寻视，双手不安的交叠在腹前。

“如果是缝补衣服倒还行，定制衣物的话，我们这可能没有太好的布料。”

“不用了，我是来寻人的。”

“不知道你们这有没有一位叫做‘苍月’的人？”

艾莎闻言神情微微变色，但随即强作镇定，低头答道：

“不，不知道……”

“这间店面向来是我一人打理的，平日里也只有我一人。”

“二楼是我住宿的地方，往常睡醒后就到楼下准备工作。”

艾莎说话时眼神闪躲不定，时不时把目光瞥向二楼。

顾青平看着艾莎的举止，心中已有了判断。

她在撒谎。

顾青平再次看向艾莎：“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认得，大人，您是帝国的荣誉大将军，帝国能够稳稳压住共和国，都是多亏了您在。”

艾莎抬头，方才脸上的惊慌已经被压下，换成了勉强的笑容。而莉娅在听见顾青平的身份后则是瞪大了眼睛望向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顾青平从怀中取出那块镌刻着“陆”字的丝绸罗帕，摆在桌上。

“既然认得我，那你应该知道，欺骗我的后果。”

“现在我再问一遍，你究竟认不认识‘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