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归来

消灭了那个“借”过种子的波瓦坦部落后,朱高煦的队伍没有丝毫停留。他让那几个吓破了胆的俘虏继续在前面带路。下一个目标,是昨夜派来援兵的那个部落。

翻过一道不算高的山梁,第二个部落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这里的气氛明显比上一个部落要紧张,外围设置了一些简陋的树枝和陷坑,虽然粗糙,但看得出是连夜布置的。部落里的土著也大多醒着,手持武器,聚集在空地上,紧张地望着林子边缘。

“看来他们有准备。”亲卫队长策马靠近朱高煦,压低声音,“王爷,还按老法子?”

朱高煦观察着对方的布置。这个部落的人数似乎更多一些,而且有了准备,硬冲伤亡可能会增大。“步队照旧,两翼包抄。火铳手前移,给他们先来一轮齐射,打乱他们的阵脚。骑兵在外围压住阵脚,看准机会再冲。”他迅速下达指令。

命令传达下去,步兵开始散开,弓手张弓搭箭,火铳手则在军官的口令下,开始繁琐的装填、点火准备。这些火门枪精度不高,装填缓慢,更多是依靠声光效果进行恐吓和近距离的杀伤。

部落里的土著看到明军开始行动,也紧张地鼓噪起来,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挥舞着一根插满羽毛的长杖,大声呼喊着,试图鼓舞士气。一些土著开始朝着明军的方向投掷石块和短矛,但距离太远,大多落在了半途。

“放!”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前排的火铳手将手中的火把凑近火门。

“砰!砰!砰!”一阵爆豆般的巨响和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虽然命中的土著寥寥无几,但那巨大的声响和腾起的烟雾,对从未见过火器的土著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前排的几个土著被铅弹击中,惨叫着倒下,更多的人则被吓得往后退缩,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顿时出现混乱。

“步兵,压上去!”朱高煦抓住机会,佩刀前指。

“杀!”步兵呐喊着发起了冲锋。长矛手在前,刀盾手护翼,稳步向前推进。

部落里的土著头领试图组织抵抗,一些较为悍勇的土著挥舞着石斧木矛迎了上来。但他们很快就体会到了武器装备上的巨大差距。石斧砍在明军的铁甲或盾牌上,往往只留下一道白印,而明军的长矛和腰刀却能轻易地破开他们简陋的防护。

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土著的抵抗在明军稳健的推进下节节败退。一些人开始向后逃窜,试图钻进林子里。

“骑兵!”朱高煦适时下令。

早已等候多时的骑兵立刻行动,沿着部落外围展开,截断了土著的退路。马蹄翻飞,战马的冲撞力和骑兵手中的马刀,对于失去组织的土著来说是毁灭性的。试图逃跑的人被轻易追上、砍倒或逼回包围圈。

朱瞻壑紧跟在父亲侧后方,第二次目睹这样的场面,他胃里的翻腾感减轻了不少,更多的是观察。他看到火铳虽然声势浩大,但真正杀伤有限,更多是靠步兵的长矛和刀盾近身肉搏解决问题。他也看到骑兵的作用并非只是砍杀,更重要的是驱赶、拦截和制造恐慌,彻底瓦解对方的抵抗意志。父亲指挥若定,每一个命令都恰到好处。

眼看抵抗无望,逃跑无路,部落里剩下的土著终于崩溃了。那个挥舞羽毛长杖的头领被一名亲卫一矛刺穿了胸膛,剩下的人纷纷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哀求声。

战斗结束了。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打扫战场!收拢俘虏!”亲卫队长扯着嗓子喊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士兵们开始快速行动,捆绑俘虏,检查伤亡。这一仗,明军又有几人受伤,但无人阵亡。

当尘埃落定,两场战斗的俘虏被汇集到一起,押解着返回定居点时,队伍变得异常庞大。男女老少,超过五百名神情沮丧、眼神空洞的土著俘虏被士兵们看押着,缓慢地走在队伍中间。定居点里留守的人看到这副景象,都涌了出来,惊讶地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营地里原本还算宽敞的空地,一下子被这些俘虏挤得满满当当,如同被收割的麦穗般堆放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泥土和恐惧混合的气味。

如何处置这些突然多出来的五百多张嘴,以及同样多的劳动力,成了摆在朱高煦面前最紧迫的问题。议事堂里,油灯的光芒跳跃着,照亮了众人或兴奋或凝重的脸庞,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在等待朱高煦的决断。

“咱们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亲卫队长率先打破沉默,粗糙的手掌兴奋地搓了搓,嗓门洪亮,震得灯火都晃了晃,“王爷,这下可发了!黑压压一片,全是能干活的劳力啊!”他咧着嘴,仿佛已经看到成片的荒地被开垦出来。

朱高煦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着,没接他的话茬,目光扫过议事堂里或兴奋或若有所思的几张面孔。“是劳力,”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队长的兴奋劲儿,“也是五百多张嘴。从明天起,就得管饭。”

议事堂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刚才还觉得捡了大便宜的人,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粮食、住处、看管……桩桩件件都是麻烦事。

朱瞻壑站在父亲身后,默默听着。他下意识地朝门外望了一眼,那些蜷缩在空地上的俘虏,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眼神空洞,像一群迷途的羔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不久前,他们还是挥舞着武器冲杀的敌人。这种转变让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既有征服者的冷硬,也残存着一丝少年人的不忍。

“我有个想法。”朱高煦停下敲击,看向众人,“昨晚守寨子顶在最前头的,还有今天跟着冲锋陷阵受了伤的弟兄,都是咱们这基业的功臣。流了血,不能让他们白流。”他顿了顿,抛出了方案,“这样,按功劳大小,也看各家能照应多少,给他们分几户土著下去。算是给他们的赏赐,也是给他们添些帮手。”

亲卫队长眼睛噌地亮了,一拍大腿:“王爷英明!这就跟大明分田地差不多……不,比那还好!直接分人!让他们给咱们当佃户,种地、盖房、劈柴,啥都能干!”他越说越兴奋,好像已经看到手下弟兄们家里人手充足,日子红火起来的景象。

“是干活,但不是佃户那么简单。”朱高煦纠正道,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土地,还是你们的。分下去的人,算是租咱们的地种,也帮着咱们的人干活。收成怎么分,规矩得你们立。比如,交够了粮租,剩下的归他们自己糊口。干得好,以后或许还能自己买地。”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总之,得让他们明白,想活下去,就得干活,就得守咱们的规矩。”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冷酷,但议事堂里没人觉得不妥。在这片蛮荒之地,这就是生存法则。

“那……要是分下去的人不听话,或者想跑呢?”一个管事的农户有些担忧地问。

“跑?”朱高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要是实在管不住,或者有那等冥顽不灵、非要寻死的……”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眼神里的寒意让所有人都明白了潜台词。

亲卫队长嘿嘿一笑:“王爷放心,弟兄们有的是法子让那些土人老实听话。”

朱高煦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至于剩下的劳力,”朱高煦略微停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打包送到天京卫港。”

“天京卫港?”亲卫队长愣了一下,挠着头盔,粗声问道,“王爷,卫港那边要这么多人干啥?修城墙还是挖河泥?”他习惯了战场厮杀,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港口那地方除了船就是水,要这几百号人能做什么。

朱高煦笑了笑,反问:“晒盐,港口搬运,修缮码头,扩建仓库,哪样不需要人?天京卫港现在摊子铺得越来越大,正愁人手不够。这些俘虏送过去,正好能用上。”他语气肯定。

“可是王爷,”先前那个管事的农户又开口了,脸上带着几分算计,“咱们这边分下去当佃户,管饱饭就成,不用另外给钱。送到卫港那边,总不能让人白干活吧?那不得给工钱?”他一想到要掏钱,就觉得肉疼,仿佛那些铜子是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掉。

“工钱自然是要给的。”朱高煦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笃定,“但是,工钱怎么给,给多少,是我们说了算。”他嘴角勾起个弧度,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天京卫港,要放开手脚,允许有经营头脑的人去开展商业活动。让他们去跑船,做买卖,开铺子,这样才能把港口真正做活,变成一个聚宝盆。”

他踱步到议事堂中央,用脚在地上比划着,“要专门设立一个机构,就叫‘商贸局’。所有想在卫港做买卖的,都得先到商贸局登记,领执照。咱们给他们划定经营范围,比如开饭馆的,卖杂货的,搞运输的,都得规规矩矩。然后,就该收税了。”

“收税?”众人精神一振。

“对,收税。”朱高煦点头,“商税,按照他们的经营额来定。赚得多,交得多;赚得少,交得少。童叟无欺,公平合理。”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但有一条,所有商户,必须向税务局如实报账,每个月报一次,年底再汇总。账目要清楚明白,要是发现谁敢偷税漏税,瞒报收入……”他冷哼一声,“那就重罚!第一次查到,罚款十倍;第二次,直接没收所有家当,人赶出卫港,永不录用!罚到他们倾家荡产,看谁还敢耍小聪明!”

朱高煦继续道:“这些劳工,送到卫港,就安排他们去码头扛包,去盐场晒盐,去矿山挖矿,去修路铺桥。干活给工钱,天经地义。”

他指了指外面那些俘虏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商贸局呢,还可以出面,组织一批咱们信得过的商人,专门在劳工区附近开铺子。卖什么?粮食、布匹、油盐酱醋、干活的工具,只要他们需要,咱们就卖给他们。”

议事堂里先是一片寂静,众人互相看了看,脸上的表情从疑惑慢慢变成了恍然大悟,最后几乎都带上了兴奋。那个管事农户眼珠子转了转,猛地一拍手:“妙啊!王爷这招实在是高!咱们给他们发工钱,他们转手就得拿工钱来买咱们的东西,这钱转了一圈,不还是回到咱们自己口袋里了?!”

“哈哈哈!”亲卫队长也反应过来了,咧开大嘴,笑得格外响亮,“敢情忙活半天,他们挣的钱最后还得孝敬回来!这帮土人,等于给咱们白干活,还得感恩戴德!高!实在是高!”他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自家王爷这脑子真是比猴都精。

朱高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这只是个初步的想法,具体怎么操作,比如工钱定多少,物价怎么控制,商税收几个点,都要仔细商议,制定出一套严密的章程来,不能留下明显的纰漏让人钻空子。”他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瞻壑,“瞻壑,你觉得此法如何?”

朱瞻壑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消化着父亲这番话里蕴含的层层算计。他想了想,开口道:“爹爹此法,儿子以为可行。如此一来,劳力、商贸、财税、归化,一石数鸟。既解决了眼前人手不足的困境,又为天京卫港长远发展打下根基。发给工钱,是施恩;设立商铺,是图利;制定规矩,是立威。恩威并施,让他们在劳动中逐渐习惯我们的方式,潜移默化,远比单纯的强压要稳妥。”

朱高煦回复到:“说的好!我再补充一点,那些孩子应当将部落里的孩童挑选出来,不论男女,都送到定居点的学堂,和我们的孩子一同学习。教他们说汉话,写汉字,学算术,读我们的书。不出十年,他们就会忘记自己是波瓦坦人,只知道自己是新明人。”

接下来,就是如何分配这些俘虏,如何把租地和工钱的规矩跟他们讲明白。”他站起身,走到议事堂门口,望着外面空地上那些茫然无措的俘虏,“让他们干活,让他们劳动,让他们明白,在这片土地上,想要活下去,就得守我们的规矩,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看管俘虏的士兵小跑过来,手里捏着几片深褐色的叶子,脸上带着点好奇:“王爷,您看这个,不少土人身上都带着这玩意儿,好像是用来点着抽的,闻着有股怪味儿。”

朱高煦接过那几片叶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眼神微微一动。

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