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抵扬州黛玉父女重逢

两人落座，紫鹃雪雁在旁伺候，王嬷嬷和兴儿昭儿等人自拿了小凳在门口守着吃。

贾琏特拿了两个琉璃杯来盛葡萄酒，殷红的酒在透明的琉璃中打转，映着烛火和两岸的欢声笑语，于热闹处透着三分清冷，倒着实和眼下两兄妹的处境相合。

林黛玉怀着心事，不想让贾琏担心才勉强吃了两块腊肉，小抿了一口酒。

贾琏觉得有些无趣，因叫兴儿过来，笑道：“有些无趣，你唱个小曲来听听。”

兴儿偷瞄了一眼林黛玉，讪笑道：“小的听得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曲子，怕污了林姑娘的耳朵。”

这话反让林黛玉生出些好奇来，道：“你平日听得都是些什么？”

兴儿不期林姑娘和他说话，一时间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都是些下人逗乐子的。”

林黛玉笑道：“你唱一个我听听。”

兴儿眼望着贾琏，不敢应声，贾琏笑道：“你唱就是了。”

兴儿清了清嗓子，见他所知最文雅的，道：“奴才唱个《挂枝儿》。”

说罢便掐着嗓子唱道：“孤人儿最怕是春滋味。桃儿红。柳儿绿。红绿他做甚的。怪东风吹不散人愁气。紫燕双双语。黄鹂对对飞。百鸟的调情也。人还不如你。”

林黛玉听到“怪东风吹不散人愁气”，心里暗叫好，没什么不堪的。

兴儿唱了一段偷偷观察林黛玉的脸，见她脸上没有厌恶之色才壮起胆子继续往下唱：“到春来。斜倚定秋千架。骂一声。天涯外薄幸的冤家。好时光一刻千金价。两两莺穿柳。双双蝶恋花。着甚么来由也。活教人守寡。”

其后他越唱越好，待唱到那句“又见枝上残花也。片片飞红雨。”时，林黛玉忍不住点头，心道：“竟是没听到过的好句子。”

有了兴儿唱曲，舱内压抑无趣的氛围一扫而空，那兴儿见林黛玉满意，越发得意起来，露了原形，唱起了男女偷情的曲来，一句“俏冤家，偷偷溜过西廊下，怎知那窗后眼，早瞧见你假撇清！”听得林黛玉羞红了脸，啐道：“哪里听来这没廉耻的调子。”

贾琏笑骂道：“混帐东西，发兴了你，下去吧。”

兴儿吓了一跳，忙请罪下去了。

紫鹃笑道：“像是姑娘赞了他一句，得意得他忘了自己是谁了。”

林黛玉戳了她一指头，笑道：“你这么体谅他，赶明我把你许了他如何？”

紫鹃忙道：“姑娘这话没道理，我与他八竿子打不着。”

林黛玉吃吃一笑，心里少了些悲戚，食欲好些了。

两兄妹闲聊着吃了这顿年夜饭，林黛玉知道贾琏今晚这么做都是为她，心里十分感激，比之过去越发信任他了。

正月初三，船终于到了扬州码头。林如海算着日子，早几天就使人在码头等着了，那人一见船靠岸，便过来问船家可是京里荣国公府的船，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立刻朝着船上大喊：“姑娘，奴才福顺给你请安。”

船上雪雁听见，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对林黛玉道：“姑娘，福顺叔来接我们来了。”

林黛玉忙让雪雁叫福顺上船来，急问道：“父亲他老人现在身体如何了？”

福顺回道：“姑娘放心，老爷身子比去信时安康了不少，这两日知道姑娘要到了，饭也多吃了几口。”

林黛玉又问：“是请的哪家大夫？大夫怎么说？”

福顺回道：“请的是金陵名医胡先生，昨儿才把了脉，说比先时略好了些。”

林黛玉听了这些略微安心了些。

那福顺又来给贾琏请安，说车马都已备好。

贾琏先安排紫鹃雪雁扶着林黛玉下船，再指使昭儿等人把带的行李土仪搬下来，最后结了租船的钱才上了另一辆马车，福顺在前领路。

贾琏在车上往外看，扬州作为两淮盐商的大本营，其富庶不逊京城，且盐商巨富最喜新奇，不似京中处处规矩，热闹似乎更胜一筹。

行不多时，马车在一处府门前停下，只听福顺道：“快进去告诉老爷，姑娘和舅家的二爷来了。”跟着车转进门里，最后在二门前停下了。

这时下人请贾琏下车，里面迎出几个人来。

当先的是两个妇人，一个细长脸削瘦肩，二十五岁上下，一个圆脸微胖，年纪大些，约莫三十。

那圆脸微胖的上前拉着林黛玉的手，眼眶湿润道：“好孩子，你总算回来了。”

在林黛玉和她们的谈话中，贾琏知道了这二人的身份，那圆脸微胖的是林如海旁支兄弟的媳妇，林黛玉唤她二婶娘，细长脸的是吴姨娘，林如海的几房小妾里最受宠的一个。

后面还跟了两个后生，都十七八岁，一个是二婶娘的娘家侄子，姓余。一个是吴姨娘的兄弟。

贾琏和这些人打了招呼便多少猜到些林家的现状，在不知道林黛玉能不能赶到的情况下，多半是林家的旁支在和林如海的小妾在争夺林家的遗产。

吴姨娘一见贾琏，心里暗赞果然是京中贵公子，这等俊朗。

因记挂着林如海，众人只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往后边去。

林家这座宅院虽不及宁荣二府气派，但深得江南园林真谛，雅致清幽，甚合林家“诗书清贵”的家风。

到了林如海所居正房外，林黛玉快走几步，叫道：“父亲。”

林如海躺在床上，听到林黛玉的声音便要坐起来，林黛玉进屋看见，忙上前按住，但见林如海比之她离开时不知清瘦了多少，头发胡须白了许多，一时情伤，扑簌簌落下泪来。

林如海轻笑一声，道：“你莫要哭，为父今能见你一面，已十分欢喜。”

林黛玉扑在林如海床前，含泪道：“女儿不孝。”

这是林如海看见了后面站着的贾琏，挣扎着抬起头道：“是琏哥儿吗？”

贾琏忙上前行礼道：“是贾琏，姑父快躺好。”

林如海重新躺下，抬眼望着床边贾琏笑道：“我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孩子，一转眼成人了。有劳你送你妹妹回来，家里老太太、你父亲母亲，二老爷二太太他们可好？”

贾琏回道：“众皆安泰，只是听闻姑父病重，甚是担心。姑父如今觉得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