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记故乡的一场火灾

那是在年前,还是年后,是今年的事,还是去年的事,我尽然把时日给忘了。我只匆匆的回去一遭,只见得坍塌的东房,熏的黑黑的。我是刻意从那里路过的,我想没人是来看笑话的,谁都不会,我更不会。

一间特别小的东房,发生了一场特别大的火灾,国伟的姑姑被大火烧死了,连筋都烧断了,剩下的只是些骨头和硬币。听说那个小屋子里放了许多的柴火,因为东房比较冷,加上老人行动不便没人照顾,老人自己就存了很多柴火在屋子里,为了御寒。家里有没有火炉我也不清楚,那是一间东房,没有窗户,之前是放刚生下的小羊羔的。老人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国家新农村建设,危房改造,老人的土房被他的儿子翻新盖了砖房,就把老人搬到了羊羔的住所,也顺便给羊羔搬了新家,搬在了国伟院子的正房里,因为正房有窗户可以见到太阳,怕羊羔冻死。后来,新农村的房盖好了也没有给老人搬,说是怕她糟蹋了新房子,人人都知道她的儿子是抱养的,人人也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而我不懂,我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失火那天,天气很冷,老人蹒跚着下炕狠狠地加了几把柴火在燥火里,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饥寒交迫。老人是小脚,我记忆里她只能穿童鞋,听奶奶说过她们的脚是差不多的,是毛主席不让裹脚,后来放开的那种也没长大的小脚。加完柴火老人又蹒跚的爬到炕头上,蜷缩在被窝里,屋子热了起来。直到冒起了烟,老人才反应过来,刚才加太多柴火了,从灶火口溜下来几根柴引燃了地上的,着了,都着了,老人着急的想出去,蹒跚的步伐却跟不上心意,正要朝着门走出去又想起了藏在炕席下的钱和存折,低保卡,急忙转生回去拿,越急越慢,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摸索着炕头的存折,虽然烟太大了,看不见,但老人清楚的记得它们的位置,摸完了炕头,还有后炕,村里人都知道这老奶奶是有钱的,存了不少钱,大概也是有现洋。我奶奶曾经和这老人撒尿从兜里溜了三千块钱,奶奶说就她拾了去了,可是跑在人家家里也没搜出来,气的奶奶哭了一年。这老人是有钱的,村里人谁都知道。可惜老人没摸到后炕,也没带出那些钱,烟太大了,实在太大了,把老人熏的晕了过去,熏成了一缕青烟,向着天空飘去。

老人的儿子赶去的时候,火已经很旺了,没人敢向前去,拨打了火警电话,等着消防车赶来。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着这间小东房,滚滚的浓烟向前苍天飘去,老人的儿子愁眉苦脸,大概是惦记着钱有没有被烧掉。村里的人们说:“这是国伟来招他姑姑了,这下解脱了,享福了,享福了。”国伟是个酒鬼,前几年喝醉了酒,在家里出酒疯,儿子都已经二十几岁了,他也发了二十几年的疯。那天儿子骂了他几句,因为他又冲可怜的母亲发火,气头上说了句“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听了这句话,国伟好像一下子酒醒了,抽烟到深夜,往自己身上到了一身汽油,自焚了。可我是不信这个的,我觉得迷信是人类对苦难的无能。

消防车赶来的时候,屋子早已经烧塌了,房梁坍塌了下来,倒在了炕上。警察在周围十来米拉了封锁线,开始清理事故现场。好像清理的很干净,因为清理了很长时间,直到快天黑了,消防队才收队走了。几个无聊的消防员拍了快手发在了网上,标题为偏关夭发生大火烧死一老人,我们村也跟着火了一把。村里人说现洋大概都让这些人收拾走了,留下的只是些一元、五毛、一毛的硬币了,还有五分,一分的,老人的儿子也满嘴他妈的骂。残留的骨头收拾进了棺材里,停放在了老人儿子的院子里。去年我奶奶出殡的时候,老人的儿子就看对了我给父亲请的那班唢呐,说他妈死了他就用这班子了,大概他也请的那班,我没去看。

村里的老人现在越来越少了,年轻人大多去了城里,父辈的叔叔伯伯们在守护着这个村庄的每一寸土地,他们也都生出了白发。一茬一茬的庄稼,一茬一茬的人。我还年轻,很多事是不懂的,但很多事我是不会像他们那样做的,我不能恨他们,也不得不原谅,因为当我回想起故乡发生的很多事的时候――满含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