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沙场英雄

少卿见了颜老,直直地跪下去拜了一拜。

颜文吕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爹,告诉你,他是我的亲哥哥,我找到我的亲人了。”

颜老傻了眼。“你不是荣少爷吗?你怎么会是飞雪的亲哥哥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我的确是飞雪的亲哥哥,当年因为一些变故,我爹娘将我和飞雪遗弃了。多谢您这些年来对飞雪的养育之恩。我们的爹娘过世了,您就是我们在世的亲人。我会像飞雪一样孝敬您的!”少卿眼眶红红的,对着颜老一顿磕头。

颜老让飞雪把少卿拉起来,泪眼婆娑地说:“好好!走了一个儿子,老天爷又送给我一个儿子,真是太好了!”

“胤堂大哥去哪了?”少卿还不知道胤堂随军去了。

“他和王爷一起去打仗了……”飞雪哽咽了。

少卿了解了,还不忘安慰颜老。“您放心吧,胤堂大哥和王爷都会平安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我这个儿子啊,一根筋,我害怕他惹出什么是非来……这不是给王爷添乱嘛!你说他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行吗,非要上什么战场,他又没打过仗,连刀和剑都没摸过,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颜文吕臭骂了儿子一顿,宣泄了这一阵子的郁闷之情。

“话不能这么说,老人家!”静川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嘛,谁不想建功立业啊!您也不要老把他拴在家里,该放他出去闯一闯了!说不定这次胤堂大哥还能立个大功回来,到时候荣耀而回,您和飞雪脸上也有光彩啊!”

静川真是一朵解语花,几句话就让颜文吕老怀安慰。

“是啊,放心吧。早知道平民百姓也可以去参军打仗,我也就去了……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机会,我第一个从戎。”少卿也巴巴地想着参战。

“你可算了吧,这种刀兵相见的机会你还盼着有啊?你是不是想我们大明朝永无宁日啊!还是应该期盼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才对!”静川忧国忧民起来。

“对对对!”少卿讪讪地摸了摸脖子。“最好以后都不要有战争了,那我们谁也不会和谁分离,是不是啊!”这话少卿是对着飞雪说的。

听着他们的插科打诨,飞雪心情纾解了不少。

战地一声炮响,拉开了明军与东乡族的持久战。东乡族熟悉地势,又见惯风雪,士气不弱,正是明军的劲敌。明军劳师袭远,又对地形失察,连连败下阵来。

风雪正狂扬,寒光照铁衣。守营的将士身上落满了雪片,可仍是一动不动地坚守阵地。

周慧和楚王在行军大营商量下一步的战略计策。

“如今天气不好,大雪封山,原来打算绕过后山袭取东乡族老巢,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我们必须另外想办法!”周慧忧心忡忡,担心这种僵持状态会极大打击军心。粮草不足,后备补给迟迟没有运过来,将士们的粮饷成了最大问题。

“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楚王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大壕沟说:“当地老乡说,这儿有一道大裂沟,只要我们能顺利穿越它,便可到达东乡族腹地。明天,我们派精锐之师打前阵,不惜一切代价战胜这个钉子地!”

“好,我去安排,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休息吧!”周慧作揖而退。

楚王松了一口气,将身上的盔甲脱下来,挂在一边的挂钩上。营地扎在野外,虽然帐子里生着火,可是冷风还是嗖嗖地往里灌。楚王披上大氅,坐在篝火旁,伸出手去取暖。火光直逼他的脸,顿时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神思恍惚时,火光里蹦出飞雪娇俏的面庞。他眼前一亮,久未见面,他感觉自己已走火入魔了。那种入骨的思念、久别的渴望,都在一点一滴攻占他的心理防线。胤堂端着饭食进来,楚王都没有察觉。直到胤堂喊他吃饭,他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一点胃口都没有。”楚王有点失落。

“想必连日作战,你太劳累了,多少吃一点吧,吃完了早点歇着,明后天还有艰苦的一战。”

“你也坐下陪我吃点吧!”楚王和胤堂面对面坐下吃饭。

“我看王爷刚才在愣神,是不是想飞雪了?”胤堂猜了个准。

“你不想吗?”楚王反问他。

“怎么不想!天天想……”

楚王见他真情流露,不免心生醋意。“你和少卿,都是飞雪的好哥哥……”楚王故意那么说,好时时提醒胤堂,飞雪早已名花有主。

胤堂意识到自己表露内心有些逾分,急忙把话题扯开。“哪有哥哥不想妹妹的……”

胤堂一句话,就把自己与飞雪撇得干干净净。

“胤堂,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想问问你。”

“什么?”

“你喜欢飞雪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对她投入的感情一定很深。你又和我们住在一起,每天看到的是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难过吗?

“怎会不难过!”胤堂坦白承认。“可难过有什么用,她的心不在我这里,她的人我也不曾拥有,这十几年,她只把我当哥哥……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的!看到她幸福,我也了无遗憾了。”

楚王很感动,眼睛里漾出薄薄的泪影。“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你年龄也不小了,赶快讨房媳妇,成家立业吧!”

胤堂轻摇着头,脸上难得露出害羞的神色。“我并不想讨什么媳妇,我现在看哪个女子都一样,没什么心动的感觉。我不会为了成亲而成亲。等什么时候缘分到了,再说吧。”

楚王了解地点点头。“也是,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成亲,太痛苦了!”楚王是深有感触,毓冉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所以,缘分的事,强求不得。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缘分未到,急也急不得。一切随缘吧!”胤堂倒是洒脱的汉子,不妄求,不偏执。

“本王很欣赏你的率真,也喜欢你的坦诚。跟你这种潇洒不拘的人做朋友,本王心里也坦荡!”楚王举起眼前的杯子敬他:“来,本王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胤堂也举杯,跟楚王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这天夜里,飞雪做了一个梦。雪仍不止,湮没了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楚王被东乡族的铁骑包围了。楚王身上穿的铠甲已经被喷溅的鲜血染得斑斑驳驳,污手垢面,狼狈之极。楚王挥舞着长剑,奋力拼杀,敌人的兵器被楚王打落,可仍有一支长箭射进楚王的胸膛。楚王中箭,箭嗾的力量将他击出几米远。楚王强忍着箭伤,一直向北跑去,雪地里一路都是淋漓的鲜血。敌人嘴里嚎叫着“抓住楚王有重赏”,拼命地追赶楚王。楚王被追至穷途末路,前面是万丈深渊,无路可退。潘寿坤骑在马上,趾高气扬地对楚王说:“朱见洵,当日你淫辱我的妻子,致使宁安魂飞魄散,与我阴阳相隔。我潘寿坤指身立誓,要你血债血偿!今日得老天眷顾,终于让我能够一雪前耻。朱见洵,快快缴械投降,我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潘寿坤,你是诚心侮辱宁安吗?本王告诉你,宁安至死都是你的妻子,我们之间绝对是清白的!如果你还爱她,你忍心让她永不瞑目吗?阿伦达是你的儿子,更是宁安唯一的骨血,你想让他的母亲背上一个淫乱的罪名,成为他永世的笑柄?”楚王替宁安不值。

“你不要再说了!快快受死吧!”潘寿坤急火攻心,已急切地想取楚王的性命了。

“潘寿坤,你错了!我朱见洵堂堂热血男儿,似青松竹柏,宁可头断血流,绝不低头折节!要我投降,除非日月换天!”说完楚王纵身一跃,跳入万丈深谷。

飞雪肝胆俱惊,一骨碌坐起来。原来是个噩梦。她惊魂甫定,拭去额上的汗珠。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楚王这一行,凶多吉少。楚王已走两个月,杳无音信,甚至是朝廷都未收到关于前线的只言片语。眼下隆冬将至,正是最冷的时候,恶劣天气与日俱增,这场仗无疑艰苦逾常。

她披衣下床,找了个灯罩将案头的烛台扣起来,屋里霎时亮堂了。她提笔写诗:

“君去也,远甘陇。千里地,音信渺。相思成病泪沾巾。愿情长,与安宁,送将去。”

盒子里,有楚王的印鉴。她拿起楚王平时常用的印章,摩挲着“朱见洵印”这四个字,仿佛镂刻在心间的那一抹朱砂。她推开窗子,窗台上的积雪迎风回旋起来。夜雪初霁,楚王府萧森寂静,冷月孤光,一如她凄凉的心境。

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愿随孤光影,流照伏波营。角声何处发,月浸溪桥雪。独自倚阑看,风飘襟袖寒。“王爷,深冬雪冷,你是否平安无恙?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你是不是也站在月光下,与我共赏一轮圆月?”

是的,边地今晚也是朗月孤悬。边关的月亮仿佛格外通明,照着无边的雪地莹莹亮亮的。楚王立于帐下,满腹惆怅。他从腰间取下玉箫,吹起了《从军行》。箫声哀婉,声声泣血。一曲《从军行》,吹乱了将士们的心。缭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宋祺臂弯里搭着皮毛大氅,却不忍上前打扰。因为他也想家了,想家中的妻子和女儿。女儿才两岁,生命里最缺失的就是父爱。

天顺七年十二月十八,大决战的日子就要来了。鹅毛大雪徒增了悲壮。

周慧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命先头部队进攻大裂沟。潘寿坤也不傻,知道大裂沟是他最后一道防线,他派了重兵把守,先放先锋部队过裂沟,诱敌深入。楚王和宋祺见先锋平安顺入,这才放心加速前进。刚过了裂沟一半,突然从战壕里和树林间密箭如雨,楚王才知中了埋伏。周慧见势不好,命后方部队加紧增援。宋祺分身替楚王挡箭,自己也不幸中箭,栽下马来。楚王喊了一声宋祺,却没听见宋祺回答。箭矢仍然不绝,楚王边骑马边用长剑挡箭,无奈手臂中箭,失去了招架的能力。这时,只见胤堂骑着快马,压低身子躲避流箭,待行至楚王战马旁边,一个跳跃,扑到楚王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楚王挡住了所有的箭嗾。楚王的马肚子受了几只箭,剧痛让它把楚王和胤堂硬挺挺地甩了出去,跌进雪窝里。楚王这才看见胤堂已成了箭靶,身上遍布血箭。

“胤堂,胤堂!”楚王奋力呼喊他的名字。血染红了他的战袍。

后续步兵冲上来,冲进战壕,和东乡族的叛军赤身肉搏。宋祺被救起,士兵架着他来到楚王身边。

“胤堂,你怎么样?”楚王害怕胤堂有事,急得眼睛里似有火星。军医提着药箱跑上前,一见胤堂万箭穿心的模样,就知他性命不保。军医翻看胤堂的眼睛,红血丝布满眼球,张力不足。军医叹口气,摇摇头。

“胤堂,你不能有事啊!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飞雪交代?”楚王大声呼喊着,想拼尽全力抓取他的意识。

胤堂气息幽弱,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楚王慌乱地替他擦拭着血渍。“我不行了,别浪费力气了!你没事就好……临行前,我答应过飞雪,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伤,我说到做到……我不能再陪着她了,你替我……照顾她!告诉她,我这个做哥哥的,永远……爱她……我终于不负人间一趟,能够穿上戎装……虽然血染边疆,清风、明月、霜雪……伴我回乡……”

还没等楚王点头应允,胤堂就气绝身亡。雪落满他的面部和头发,他走得很安详。楚王心痛难当,抱着胤堂的尸身放声痛哭。雪,迷蒙了他的双眼;泪,打湿他的脸庞。宋祺和围拢过来的将士都低头默哀。“潘寿坤!这个仇我要你双倍奉还!”楚王仰天大喊。

裂沟一战,双方互有死伤,明军总算闯过了这一道天然屏障。

宋祺当胸受箭,伤势颇重。军医为宋祺敷药包扎,嘱咐他要好好养伤。

楚王伤在手臂,幸无大碍。他心情极度沮丧,漫天席卷而来的是无尽的自责。回想着前些日子胤堂那张英俊纯真的脸庞还在他眼前转悠,才几天工夫,竟天人永别。他就泪不能止。

一口薄棺,将胤堂草草一葬。寒风吹疼了离别人的心扉。楚王交代几个士兵,将这口棺材送回北京,送回王府,送至飞雪和颜文吕面前。这是楚王唯一能为他们做的。胤堂从不属于这里,他的心在北京,在王府,在飞雪和他爹那里。几个士兵挑起棺椁,踏着一路风雪,向北京出发。同时,周慧也将这边战况写成了奏折,让送信士兵快马加鞭地送往紫禁城。

太子听姨母钟夫人说毓冉病了,便带了上好的千年老参,来探望表妹。

太子和管家林升顺着月来轩这边的楼梯上楼,飞雪和丽芸顺着含情殿的楼梯下楼,双方一上一下,因而错过。最近飞雪老是噩梦连连,丽芸说潭柘寺的菩萨蛮灵的,这才说要去拜拜。

太子进了月来轩,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还好太子忍住了,才没吐出来。

“你这屋子里什么药味儿啊,这么难闻。”太子叫嚷着进了里屋。

紫竹过来拜见太子,太子叫她不必多礼。“紫竹,打开窗子,散散药味儿!”太子受不了这个味道。

“殿下恕罪!”紫竹矮下身子致歉。“我们王妃怕招风,所以不敢开窗。还请殿下勉为其难。”

紫竹给太子搬椅子,太子哀叹着坐到毓冉床边,见她病蔫蔫的,吩咐紫竹把老参拿去炖了。

“你说你这病怎么老是不见好?瞧你都憔悴成啥样了?你这个样子,哪个男人见了会喜欢?”

“你不损我难受是吗?”毓冉没好气地坐起来。“哪有你这样的表哥,见面三分损,从小你就损我,我都嫁人了,你还是损我……”

“我是替你难过!”太子把枕头给她垫得高一些,让她舒服点。“六弟出征未回,我有责任照顾你啊!”

“你省省吧!”毓冉有一丝感动,眼眶里有泪水打转。“我这病,治不好的!等哪天我两腿一蹬,去了西方极乐,你就损不到我了。”

“到底什么病啊?看过太医了嘛?”太子见她说得郑重。

“痨症。”

“痨症?怎么会那么严重?”太子深知这病没得治。

“我认了……”毓冉把头一低,眼泪滴到了被子上。可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给他。这笑极为苦涩,倒惹出太子的眼泪了。

“六弟知道这事嘛?”

毓冉点头。“我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只是害怕,临死也见不到王爷回来……其实,就算他回来了,也不会因为我是个将死之人而多看我两眼……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临死之前,我要找她报这个仇……”

“她?谁呀?”太子听不懂毓冉的话。

“我这一生,被两个女人给毁了。一个已经死了,我无法报仇,可活着的那个,我说什么也得出这口恶气!就算杀不了她,我也不会让她一生好过……”毓冉几近疯魔,连咳了数十声。

“你没事吧?”太子没见过毓冉这阵势。

毓冉摇摇头,老毛病了。

“两个女人?你说的是谁和谁呀?什么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也不好过?”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毓冉嘴角掠过一个鄙夷的笑意。“表哥是风流人物,家里好几房娇妻美妾,自然不知情为何物。”

“你把我说成一个傻子了!我当然知道情为何物!你和六弟还真是一路人,说好听了叫痴情种,说难听了就是死脑筋,不懂得变通。他喜欢宁安,你就让他喜欢好了,反正人都死了。他喜欢那个小妾,你就让他喜欢好了,反正也是个妾,值得你大动肝火嘛?你到哪都是他朱见洵的正妻,正式场合、国宴,跟在他身后的永远都是你,不是宁安,也不是那个小妾,是不是?”

毓冉还真是佩服太子的雅量。“你就没遇上过求而不得的人,还是你根本不会付出真感情?”

“求而不得的?”太子脑子里闪过当初遇到的那个绿烟姑娘,她的一颦一笑皆在眼前浮现。“当然有……”太子失魂落魄地。“如今,我连她身在何方都不晓得,只知道她叫绿烟。也许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她根本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毓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二表哥也有得不到的人啊!”

“是啊,就算你是皇帝,富有天下,四海八荒,也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这倒是实话,历代帝王,没有一个是十全十美的。权力顶峰、政治风云、宫廷剧变、爱恨情仇,谁又能堪称完美?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一见倾心啊?”

“今年宁安回京,我在宫里遇见的。也许见多了宫中这种方方正正的女人,总觉得无趣。她们个个都有心计,各怀鬼胎,为了攀附权贵,卯足了劲地向上爬。而她不一样,与世无争,不食烟火……”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人,与世无争,不食烟火,除非是仙女。她要在这个世道上活着,她就会有所求,有所争。”毓冉怨妇般的存在,让太子感觉煞风景。

“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这满肚子怨气,还是留着吐给六弟吧。”

“你们男人呢都是喜新厌旧的,从来不懂得一心一意。既然你在宫里见过她,怎么还说找不到她呢?她是个宫女吗?”

“她说她是公主府的丫鬟,可我觉得不像。后来我也去静川那里找过,她那根本就没有绿烟这个人。所以我说绿烟根本就是个假名字。”

“既然她能进宫去参加盛会,肯定是这些皇亲国戚带进去的,朝着这个方向查,肯定错不了。”毓冉忙着给他出主意。

“我也想过去查,可我真的害怕绿烟根本不是她的名字,那岂不是大海捞针?那日她在海棠树下睡着了,片片海棠花瓣落在她的眉间发梢,美艳不可方物;我想她也许只是我的黄粱一梦罢了……”

“你这一梦,还有许多美好的回忆……”毓冉羡慕地说着,双手摸着脸。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容颜似枯槁之木,毫无生气。“我也想有这样的一梦……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睡着,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感受到他的存在……在我的记忆里,连这样的一幕都没有过。”她说着,眼泪便不受拘束地流出来。

“那你当初还非要嫁他?”

“是啊,我为什么要嫁给他?”连她自己也糊涂了。“那时候我明知他迷恋宁安,明知道这个伤口永远也好不了,明知道嫁过来也不会有好结果,我还偏偏鬼迷心窍,非君不嫁。”毓冉自嘲一笑,极尽委屈。

“这些陈年往事,就别再去想了。六哥也非无情之人,只要你稍稍柔软一些,别那么刚,六哥也是惜花之人,不会薄待了你。”

“但愿吧。”毓冉其实不抱什么希望的。有颜飞雪在,王爷肯定是惜花之人,可惜那朵花不是她。

飞雪和丽芸跪在潭柘寺的菩萨面前,为楚王诚心祝祷,也为毓冉祈求平安。拜完菩萨回家,飞雪心内得到了短暂的安宁。她弹起尘封已久的古琴,一曲《捣衣》弹出了她的心声。“斜月下,北风前。万杵千砧捣欲穿。不为捣衣勤不睡,破除今夜夜如年。”

古琴空悠、旷远悦耳,跫然足音。太子从月来轩下楼,林升紧跟上去。踏着一道道台阶,太子被这绕梁余音缠住了脚步。琴音是从对面含情殿传出来的,是谁在那儿弹琴?

太子停住脚步,跟在后面的林升躲闪不及,迎头撞上了太子后肩。“殿下恕罪!”林升躬身赔不是,

太子没空闲理会林升,他轻脚折回含情殿外,站在门口静听琴音。林升站住脚步,在月来轩楼梯口等待。一直晓得楚王是懂音律的,可想不到家中还藏着琴技如此良卓的高手。此曲哀怨缠绵,让人如沐春风,似有女子渴慕良人的听感。弹琴者,大概是一位女子吧。她思念的良人,也许出征了,也许远在天边,也许阴阳相错……他忍不住想要见一见她了。可是含情殿的大门关得紧紧的,窗户也未曾开启,他也不好直接敲门进去。他按下自己的好奇心,招呼林升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