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地宫诡影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相对的黑暗中缓慢流淌，仿佛浓稠的墨汁逐渐沉淀。石室内，只有两人悠长而平稳、逐渐同步的呼吸声，交织成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命韵律。那几簇散发着幽蓝磷光的苔藓，光芒恒定而微弱，如同沉睡巨兽胸膛上缓慢起伏的斑点，映照着两张年轻而疲惫，却在深度调息中逐渐恢复生机的脸庞。

萧炎率先从那种物我两忘的深层冥想中挣脱出来。他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掠过一道电光石火般的精芒，虽然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鏖战后的倦意，但之前的虚弱感与精神上的涣散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沉淀下来的沉静，以及如同经过淬火的精钢般内敛的锐利。他悄然内视己身，丹田气旋之内，原本几近枯竭的斗气海，此刻已然重新蓄起了大半，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迎来了甘霖，虽然距离那汹涌澎湃的巅峰状态尚有不小差距，潺潺的斗气流远未充盈，但至少不再是空空如也，这让他重新拥有了在这绝境中挣扎求存、继续前行的一丝宝贵资本。经脉之中，那之前因透支力量而产生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灼烫般的撕裂刺痛感，此刻也减轻了许多，化为一种深沉的酸胀，这需要更长时间的温养才能彻底平复，内腑受到的震荡亦然。

他的意识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第一时间便小心翼翼地探向手指上那枚古朴的黑色戒指。戒指依旧沉默，表面是岁月沉淀下的黯淡，但那种令萧炎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灵魂本源即将溃散的危机感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海般沉静、厚重的稳定感，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生机，仍在戒指深处，如同埋在厚土下的种子，持续而坚定地搏动着，孕育着未来的希望。这无声的反馈，如同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与不安。只要老师的灵魂无虞，根基尚存，那么，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萧炎也敢闯上一闯！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依旧盘膝而坐的柏源源。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薄得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青色光晕，如同初春清晨萦绕在山涧的薄雾，这是云岚宗那独特基础功法运转时的外在显化。她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此刻恢复了些许健康的红润，如同白玉染上了胭脂；那因痛苦和紧张而一直紧蹙在一起的秀眉，也终于舒展开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显然，这次的深度调息对她效果显著。萧炎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悄然起身，如同灵猫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再次踱步至石室入口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处。

他屏息凝神，将恢复了不少的灵魂感知力如同无数条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最大限度地向着裂缝外部的黑暗通道蔓延开去，仔细地探查着每一寸岩石，感知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涟漪。

外界的通道，依旧是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幽水玄蟒那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疯狂与暴戾气息，似乎彻底远去了，感知不到任何痕迹。或许是那头畜生在咽喉遭受如此重创后，选择了退回那阴寒的潭底深处舔舐伤口，积蓄力量；或许是被这复杂如同迷宫般、岔路无数的地下环境彻底困住，暂时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但这并未让萧炎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像有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片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地下迷宫，太过诡异，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未知。那种仿佛被什么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目光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在他灵魂力量增强之后，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缥缈难寻，如同隔着毛玻璃看影绰绰的人影，却真真切切，如芒在背，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退回石室中央，目光再次落在那個散发着袅袅白色寒气的小小水洼上。水色幽深，不见其底，仿佛连接着九幽之地。那寒气并非普通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甚至能冻结灵魂的阴森之感。他蹲下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一根手指，极其谨慎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看似平静的水面。

“嘶——”

一股极其阴寒刺骨的能量瞬间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疾速蔓延而上，饶是萧炎有所准备，也不由自主地猛地打了个寒颤，迅速收回了手指，指尖处已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传来阵阵麻木之感。

“这水……绝非寻常寒泉，有古怪。”萧炎眉头紧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诡异的寒水中，竟然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凝魂草同源，但却更加阴寒、更加驳杂、甚至带着某种……腐朽意味的能量波动。这发现让他心中疑窦丛生。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柏源源也悠悠转醒，她长长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睁开了那双恢复神采的明亮眸子。看到萧炎正蹲在水洼边，神色凝重，她立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盘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关节，感觉体内那原本近乎枯竭的斗气，此刻已经恢复了约莫五六成，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有不小的差距，但至少行动无碍，拥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

“萧炎，你恢复得怎么样？伤势还好吗？”柏源源走到他身边，语气中带着真诚的关切，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清亮与活力。

“已无大碍，足够应付接下来的情况了。”萧炎站起身，指向那依旧冒着丝丝寒气的水洼，“你看看这水，似乎蕴藏着某种不同寻常的能量。”

柏源源依言走近，同样立刻感受到了那股非同一般的阴寒之气。她学着萧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悬停在水面之上，仔细感知着其中蕴含的能量。忽然，她轻“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蹲下身，伸出白皙的手指，在水洼边缘那湿润的淤泥中仔细摸索了片刻，然后抠出了一块约莫拳头大小、不起眼的、半埋在泥里的黑色碎石。

她将碎石拿到眼前，用手指仔细拂去表面沾染的湿泥，露出了其上一道极其模糊、几乎被漫长岁月风雨侵蚀磨平的浅浅刻痕。

“这刻痕……好像是一种很古老的纹路？”柏源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秀眉微蹙，努力辨认着。那刻痕的线条残破而抽象，隐约能看出是一个残缺的、类似云朵舒卷又像是某种深海漩涡般的奇异图案，透着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

“云纹？或者……是某种更古老的图腾？”萧炎目光一凝，他对这种类型的纹路并不算完全陌生，在乌坦城萧家收藏的一些极其古老、甚至被族人视为鸡肋的残缺卷轴角落裏，似乎就有过类似的记载，据那些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所述，这类纹路往往与大陆上一些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宗门或者神秘家族有关。

柏源源将那块碎石凑到发光苔藓下，借着那幽蓝的微光，更加仔细地端详着那残缺的图案。她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惊疑不定，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她喃喃低语道：“这……这图案的风格，好像……好像我在云岚宗的时候，偶然一次跟随负责清扫的执事路过禁地外围，远远瞥见过那些立在荒草中的古老石碑上，就雕刻着类似的纹路……但……但又感觉不完全一样。”她抬起头，看向萧炎，语气愈发肯定，“这个石刻上的纹路，给我的感觉……更古老，更苍茫，线条也更加……更加诡异和难以捉摸一些，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祥的力量。”

“云岚宗禁地？”萧炎心中猛地一动。云岚宗，那可是雄踞加玛帝国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其历史底蕴之深厚，远超寻常势力。如果这片诡异地下迷宫中发现的痕迹，竟然与云岚宗那神秘的禁地有所关联，那此地的来历和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就远非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了！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栖息着强大魔兽的地下洞穴！

“嗯，”柏源源用力地点了点头，回想起那次偶然的经历，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深深的敬畏，“我也只是那一次偶然的机会，隔着很远看了一眼，印象非常模糊。但那种苍凉古老的感觉，却记忆犹新。而眼前这个……这种感觉更强烈，仿佛经历了万载时光的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