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宫:茶香引帝心

永熙三年秋,姑苏城的桂花香被一场暴雨浇得七零八落。苏昭华攥着宫门口的铜环,指节泛白。青灰色宫墙高耸入云,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三日前,父亲苏文远被官兵从“福兴茶坊”带走时,打翻的茶罐里滚出几片金骏眉。那是父亲亲手炒制的新茶,本应是今年进贡给皇宫的珍品。如今,这些茶叶却成了“私藏贡茶”的罪证。

“姑娘,该进去了。”嬷嬷尖锐的嗓音打断了苏昭华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迈过朱红门槛。御茶司内,潮湿的茶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数十个茶女正在忙碌,陶瓮与瓷碗碰撞声此起彼伏。

“新来的?”管事嬷嬷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停留在她眼尾那颗小痣上,“模样倒是清秀,可惜太瘦了些。”她随手扔来一套灰扑扑的宫装,“先去浣衣局洗三天茶布,再跟着学沏茶规矩。”

苏昭华捏紧宫装,指尖触到衣料下暗藏的银针——那是临行前,父亲塞给她的防身之物。“嬷嬷,我能直接试茶吗?”她声音清亮,在嘈杂的茶坊里格外突兀。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茶女都停下手中动作。管事嬷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这御茶司的规矩?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得从最基础的学起!”

“我自幼在茶坊长大。”苏昭华解开腰间布包,取出一套小巧的茶具,“去年江南茶会上,我炒制的碧螺春曾得过头筹。”她动作利落地烧水、温杯,从袖中取出一小撮茶叶,“这是今早摘的雨前龙井,嬷嬷若信得过,可容我一试?”

沸水注入白瓷盖碗的瞬间,茶香四溢。苏昭华轻嗅茶汤,忽然皱眉:“这茶虽好,却少了三分灵气。采茶的姑娘,今日可是有心事?”

管事嬷嬷脸色骤变。旁边的小茶女忍不住惊呼:“这……这茶叶正是小翠今早采的,她阿娘昨日病重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所有人立刻跪地。苏昭华跟着伏下身,心跳如擂鼓。她从未想过,与皇帝的初次见面竟会这般仓促。脚步声由远及近,龙袍的下摆扫过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这是什么茶香?”萧景珩的声音冷冽如冰,却在嗅到茶香的瞬间顿了顿。他低头,正看见跪在最前方的苏昭华。少女眼尾的痣在烛光下微微发亮,手中的茶盏还冒着热气。

“回陛下,是新来的茶女在试茶。”管事嬷嬷战战兢兢道,“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非要……”

“呈上来。”萧景珩打断她。

苏昭华小心翼翼地捧起茶盏,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皇帝剑眉微蹙,腰间的玉剑泛着冷光——那是先帝赐给太后的遗物,传闻太后去世后,萧景珩便日日佩戴。

茶汤入口的刹那,萧景珩的手猛地收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幼时的雨夜,母亲总会煮一盏热茶,用温柔的嗓音哄他入睡。眼前的茶香,竟与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

“你叫什么?”他声音不自觉放软。

“民女苏昭华,苏州人士。”她顿了顿,“家父苏文远,便是‘福兴茶坊’的掌柜。”

萧景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福兴茶坊?私藏贡茶的那个?”

苏昭华挺直脊背:“家父冤枉!那些茶叶本是要进贡的,却被人诬陷……”

“住口!”管事嬷嬷吓得脸色惨白,“在陛下面前妄言朝政,你不要命了?”

萧景珩抬手示意嬷嬷退下。他盯着苏昭华,像是要从她眼中看出几分虚伪:“你既说冤枉,可有证据?”

“民女愿以性命担保!”苏昭华叩首,“若陛下能给家父一个清白,民女愿终身为陛下制茶!”

宫殿里一片寂静。萧景珩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这是他登基三年来,第一次在后宫露出笑意。“好一个以茶换命。”他将空茶盏递给苏昭华,“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御书房,专门为朕煮茶。”

苏昭华愣住。她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却又隐隐不安。抬头时,正看见皇帝转身离去的背影,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闪烁,宛如一条蛰伏的龙。

“还愣着干什么?”管事嬷嬷急忙扯她起身,“还不谢恩?”

“谢陛下隆恩!”苏昭华再次叩首。起身时,她的目光扫过御茶司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对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警告。

苏昭华握紧茶盏。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只要能救父亲,再深的宫墙,再险的阴谋,她都要闯一闯。

当夜,苏昭华提着茶箱来到御书房。烛火摇曳中,萧景珩正在批阅奏折,侧脸被映得忽明忽暗。“陛下,这是安神茶。”她轻声道,“用的是云南的普洱,配了些桂花,可助眠。”

萧景珩头也不抬:“你如何知道朕失眠?”

“茶汤颜色深沉,陛下眉间有倦意。”苏昭华将茶盏推过去,“茶是有灵魂的,每片叶子都藏着种茶人的心意。陛下若信我,便饮了这盏。”

萧景珩终于放下笔。茶汤入口的瞬间,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雨夜。再次睁眼时,他看见苏昭华正专注地盯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苏昭华。”他突然开口,“你最好别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