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启母石上的星图

船入黄海时,雾气渐渐散了。甲板上凝结的霜花被晨光晒成水珠,顺着船舷滚落,坠入翻涌的碧浪里。林深将玉玦握在掌心,那道新浮现的嵩山轮廓正随着日光流转,纹路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是有人用朱砂在暖玉上刚勾勒完最后一笔。

“启母石……”苏璃的银链搭在玉玦上,链尾的铃铛轻轻晃着,“我外婆的古卷里提过,嵩山太室山有块巨石,传说是大禹的妻子涂山氏所化。她等丈夫治水归来,日复一日站在山头,最后化作石头,石崩处生出了夏启——所以叫启母石。”她指尖划过银链上的星纹,“但古卷里说那石头不只是传说,石身上刻着上古星图,与归墟的水脉星纹能对得上。”

叶寒靠在船舷边磨剑,剑身映出他眼底的沉凝:“玄阴教要找九阙,启母石说不定藏着其中一阙。赵勇用镇山印暂时封住了归墟,但那封印撑不了太久。陈默校尉牺牲前说过,秘阁在嵩山有处旧藏,或许和启母石有关。”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的印记虽已不烫,却总在夜深时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蛰伏。

陆离正对着《海经》孤本写写画画,书页间夹着的郑和宝船日记复印件上,有几处被红笔圈了出来:“你们看这里,船员写‘巨岛浮海时,见天有九星连珠,石窍之光与星相应’。而启母石的传说里,涂山氏化身为石的那天,恰好也是九星连珠。”他将玉玦放在日记插画旁,玉玦上的嵩山轮廓竟与插画角落的星图隐隐重合,“归墟的星纹、启母石的星图、九阙……这三者肯定是连着的。”

船行至连云港码头时,秘阁的信使已在岸边等候。信使递来的密信里,陈默的字迹力透纸背:“嵩山一带近日怪事频发,太室山村民夜间常闻石中有人泣哭,山下溪流无故泛红,似有阴邪之气外泄。玄阴教余党已潜入登封,目标不明。速来。”

策马入嵩山时,已是三日后的傍晚。秋意染透了山间的松柏,石阶上落满金黄的松针,踩上去簌簌作响。行至太室山山腰,便能望见那块横卧在崖边的启母石——巨石高约三丈,通体黝黑,石面布满天然形成的沟壑,远远望去真如一位侧身而卧的女子。

“不对劲。”林深突然勒住马,观山瞳的银光在眼底流转,“石头周围的草木都枯了,土是青黑色的。”他翻身下马,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指尖触到的瞬间,泥土竟像活物般缩了缩,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苏璃解下银链抛向巨石,链尾的铃铛刚靠近石身,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银链瞬间绷直,链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像是在抵挡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是‘蚀骨瘴’,”她脸色微变,“玄阴教用怨气炼制的毒瘴,能腐蚀生魂,看来他们已经动过启母石了。”

叶寒拔剑出鞘,剑气劈向巨石周围的空气,一道青黑色的雾气应声散开,露出藏在雾里的数十个黑衣人。那些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握着缠着锁链的骨鞭,正是玄阴教的余党。

“总算等来了。”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处镶着枚青铜眼珠,转动时发出齿轮摩擦的声响,“鬼手先生死前传讯,说你们会来启母石找‘夏启阙’。可惜啊,这石头里的东西,很快就是教主的了。”

“夏启阙?”林深握紧玉玦,“九阙之一?”

“不然你以为涂山氏为什么会化身为石?”青铜眼珠转动着,发出咯咯的怪响,“她是用自己的魂魄锁住了夏启阙!当年大禹治水,引归墟之水淹没共工余孽,却也让夏启阙沾染了水脉里的阴邪。涂山氏为了不让阙落入恶人之手,甘愿化为顽石,用血脉镇压了三千年。”他猛地挥下骨鞭,锁链抽在地上炸开青黑色的瘴气,“可惜啊,三千年的镇压,终究抵不过归墟深处的怨气。如今启母石的封印快破了,夏启阙就要现世了!”

陆离突然甩出三张符箓,黄纸符在空中连成三角,将扑面而来的瘴气挡在外面:“他在拖延时间!看石头上的纹路!”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启母石的石面上,那些天然的沟壑正缓缓蠕动,竟渐渐连成了与归墟星纹相似的图案。更诡异的是,石身中央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石面流淌,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溪流里浮着无数细小的黑色虫子,正是玄阴教的“蚀骨蛊”。

“苏璃,用指南石!”叶寒的剑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剑身上,激起淡金色的光芒,“墨家机关术能克制阴邪,指南石或许能暂时稳住封印!”

苏璃立刻从行囊里取出那块墨色磁石,刚要靠近巨石,青铜眼珠的黑衣人突然吹了声口哨。周围的黑衣人同时举起骨鞭,锁链上的倒刺突然弹出,刺进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锁链流进骨鞭,鞭身瞬间腾起黑色的火焰。

“以血饲蛊,以魂炼鞭!”黑衣人嘶吼着挥鞭抽来,火焰在空中连成火网,将众人困在中央。蚀骨蛊遇到火焰,竟变得更加活跃,顺着火网的缝隙爬来,所过之处,石阶瞬间被啃噬成粉末。

林深突然将观山瞳的银光注入玉玦,玉玦上的嵩山轮廓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芒落在启母石上,那些蠕动的纹路竟暂时停住了。“这玉玦能与启母石共鸣!”他喊道,“苏璃,快!顺着光芒的方向放指南石!”

苏璃看准光芒汇聚的石缝,将指南石奋力掷去。磁石落入缝隙的刹那,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石身剧烈震动起来,渗出的暗红色液体瞬间凝固,那些黑色的蚀骨蛊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碾碎,化作缕缕青烟。

“不可能!”青铜眼珠的黑衣人目眦欲裂,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哨声尖锐刺耳,启母石的震动竟变得更加剧烈,石缝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撞出来。

“是‘唤阙哨’!”陆离脸色大变,翻出《玄阴秘录》的残页对照,“残页上说,玄阴教有特制的哨子,能唤醒沉睡的九阙,强行撕裂封印!”

话音未落,启母石中央的缝隙突然扩大,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那手的皮肤像玉石般光滑,指甲却泛着青黑色,五指弯曲着,似乎想抓住什么。紧接着,缝隙里传来女子的呜咽声,那声音空灵而悲戚,听得人魂魄发颤。

“是涂山氏的残魂!”苏璃的银链突然自动缠上石缝,链尾的铃铛发出柔和的响声,像是在安抚那悲戚的魂魄,“她还在抵抗夏启阙的阴邪!”

叶寒纵身跃上巨石,剑尖直指青铜眼珠的黑衣人:“让他停下哨声!”剑气如霜,劈开黑衣人的骨鞭,却见对方突然狂笑起来:“晚了!夏启阙已经醒了!你们听,这石里的声音,是阙在叫你们当祭品啊!”

他的笑声未落,启母石突然剧烈摇晃,石缝里伸出的手猛地抓住了叶寒的脚踝。叶寒只觉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脚踝往上爬,心口的印记突然烫得像要烧起来,与归墟祭坛时的灼热感如出一辙。

“是怨阙的共鸣!”叶寒咬牙挥剑斩断那只手,断手落在地上,竟化作无数黑色的虫子,“夏启阙和怨阙同属九阙,它们在互相感应!”

林深突然想起母亲在玉玦中说的话,急忙将观山瞳的银光与玉玦的金光融合,朝着石缝照去。光芒中,他隐约看见石缝深处有块半透明的玉阙,阙身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云纹里缠绕着青黑色的怨气,而阙的周围,漂浮着无数模糊的女子虚影——那是涂山氏三千年间消散的魂魄碎片。

“她在用魂魄缠住夏启阙!”林深喊道,“我们得帮她!”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玉玦上,玉玦爆发出的金光瞬间包裹住整个启母石,石缝里的呜咽声渐渐变得清晰,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苏璃突然想起古卷里的记载,急忙念起墨家的安神咒。银链随着咒语发出清越的响声,链身的符咒化作点点银光,融入启母石的缝隙。那些青黑色的怨气在银光中剧烈挣扎,却被金光死死困住,渐渐缩成一团。

陆离趁机甩出离火符,这一次,符咒没有化作火焰,而是在金光的引导下,变成无数细小的火星,落在夏启阙的云纹上。火星触到怨气,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像沸水般将怨气一点点蒸发。

“不!”青铜眼珠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突然将骨鞭缠在自己的脖颈上,“教主说了,得不到夏启阙,就毁了它!”他猛地用力,骨鞭上的倒刺瞬间刺入喉咙,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的蚀骨蛊突然疯狂地涌向启母石,“以我残躯为引,唤归墟怨煞,蚀尽这顽石!”

黑色的蛊虫如潮水般爬上巨石,所过之处,金光竟被啃噬出一个个小洞。石缝里的夏启阙突然剧烈震动,阙身上的云纹开始变红,像是要挣脱束缚。涂山氏的魂魄虚影发出凄厉的尖叫,许多虚影在蛊虫的啃噬下渐渐消散。

就在这时,山脚下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陈默带着秘阁的卫士赶到,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特制的青铜弩,弩箭上涂着能克制阴邪的朱砂。“放箭!”陈默一声令下,数十支弩箭如雨点般射向蚀骨蛊,黑色的虫子遇着朱砂,瞬间化作黑烟。

青铜眼珠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突然用尽全力吹响哨子,哨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夏启阙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石缝里伸出更多的手,抓着石面往外攀爬,而启母石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整个山体都要崩塌。

“赵勇用镇山印封住了归墟,夏启阙的怨气没了源头,撑不了多久!”林深对着众人喊道,“我们再加把劲,帮涂山氏彻底镇压它!”他将玉玦贴在石缝上,观山瞳的银光源源不断地注入,玉玦上的嵩山轮廓与启母石的星图彻底重合,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苏璃的银链、叶寒的剑气、陆离的符箓、陈默的朱砂弩……所有力量汇聚在启母石上,与涂山氏的残魂一起,将夏启阙重新逼回石缝深处。那些伸出的手渐渐缩回,青黑色的怨气被金光吞噬,石面上的纹路缓缓平息,重新变回天然的沟壑。

当最后一缕红光消失在石缝里时,启母石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一位终于卸下重负的女子。石身中央的缝隙缓缓合拢,只在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竟与林深手中的玉玦一模一样。

青铜眼珠的黑衣人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青铜眼珠的齿轮还在转动:“你们……赢不了的……九阙……终究会……合一……”他的头猛地歪向一边,再也没了声息。

陈默走上前检查尸体,从他怀里摸出一张残破的地图,地图上用朱砂圈着九个地方,其中归墟和启母石已经被打上叉,剩下的七个地方,分布在中原各地。“这应该是九阙的位置图,”陈默将地图递给林深,“看来玄阴教早就摸清了九阙的下落。”

林深接过地图,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被圈住的地方——昆仑山口。地图上在那里写着两个小字:“西王母阙”。

苏璃的银链突然指向西方,链尾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次,铃声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反而带着一种隐隐的期待。陆离翻开《海经》,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昆仑之墟,有西王母之庭,阙在瑶池之下,守者青鸟。”

叶寒望着西方的天际,夕阳正落在嵩山的轮廓线后,将天空染成一片金红。他心口的印记彻底凉了下去,却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们离九阙的秘密越来越近,离归墟深处的真相,也越来越近。

林深握紧手中的玉玦,启母石上的印记与玉玦的纹路完美契合,仿佛这块玉本就该属于这里。他想起母亲在玉玦中沉睡的面容,想起赵勇沉入归墟前的背影,想起涂山氏三千年的守护,突然明白,所谓的九阙,从来都不是力量的象征,而是无数人用生命和魂魄铸成的枷锁,锁住那些会毁灭人间的阴邪。

“下一站,昆仑。”林深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去看看西王母阙,到底藏着什么。”

晚风掠过嵩山的松柏,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启母石静静地卧在崖边,石面上的霜花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那位等待了三千年的女子,终于露出了安心的微笑。而远方的昆仑山口,云雾缭绕的雪峰间,似乎有青鸟的啼鸣传来,预示着下一段旅程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