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腐骨瘴

黑暗,不再是松涛小筑的绝望囚笼,而是无边无际、吞噬光线的原始丛林。参天古木的树冠在高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将天光彻底隔绝。地面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叶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朽混合的气息。空气粘稠潮湿,弥漫着淡紫色的薄雾——那是蕴含剧毒、能侵蚀灵力、麻痹神魂的“葬魔瘴气”。

林默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粗糙木杖,每一步都深陷在湿滑的泥泞中。他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衫,被沿途带刺的藤蔓和锋利的锯齿草叶割裂成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和紫黑色的毒瘢。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已止血,但边缘泛着不祥的黑气,隐隐作痛。这是三日前遭遇一头变异的“腐毒蜥”留下的,若非他关键时刻以那缕微弱的化生之气强行湮灭了部分侵入的毒血,此刻早已化为一滩脓水。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眸子深处,燃烧着两簇冰冷而执拗的火焰。镇魂石被他用草绳紧紧系在胸前,紧贴心口。一丝微弱的清凉气息持续不断地渗入体内,勉强压制着心口那沉寂中依旧蠢蠢欲动的混沌源血,也让他在这剧毒瘴气中保持着一丝清明。

《万物化生诀》残卷和那张指向“葬魔渊”的古旧地图残片,被他用油布仔细包裹,贴身收藏。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催命符。

离开天元后山已逾半月。这半月,他如同行走在炼狱边缘。葬魔渊外围的凶险远超想象。毒虫猛兽只是开胃菜,那些蕴含剧毒的植物、无影无形的瘴气、以及脚下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腐泥沼泽,才是真正的死神镰刀。他依靠着残卷中记载的、对混沌气息的微弱感应,以及云崖子玉简里关于此地的一些零碎记载,如同盲人摸象般在死亡迷宫中艰难穿行。

食物和水早已耗尽,他只能依靠辨识一些毒性较弱的菌类和苔藓果腹,用化生之气小心炼化其中的毒素。每一次运转法诀,都伴随着经脉灼烧般的剧痛,但那一缕微弱的化生之气,也在这种近乎自虐的磨砺中,变得凝实了一丝丝。

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他的意志。身体的伤痛、精神的紧绷、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以及那深埋心底、日夜灼烧的血仇…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向深渊滑落。

就在这时!

嘶嘶——!

前方浓密的紫色瘴雾中,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响!紧接着,两点幽绿的光芒在雾中亮起,带着冰冷的嗜血之意!

林默瞳孔骤缩,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如弓!木杖尖端,那缕微弱的化生之气本能地萦绕起来,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瘴雾翻涌,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显现。

那是一条体长近三丈的巨鳄!不同于寻常鳄鱼,它全身覆盖着灰白色、如同腐朽骨骼般的厚重骨甲,骨甲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紫黑色毒液。巨大的头颅如同攻城锤,布满嶙峋的骨刺,幽绿的竖瞳死死锁定林默,张开的大口中獠牙交错,流淌着腥臭的涎水——腐骨沼泽的霸主之一,六爪腐骨鳄!从其散发的凶戾气息判断,至少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炼气后期巅峰!

它显然将林默当成了送上门的美餐!

没有任何试探,腐骨鳄粗壮的六条短腿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灰色的死亡风暴,带着浓烈的腥风和毒雾,狠狠扑向林默!血盆大口张开,腥风扑面,要将林默整个吞下!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林默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狠戾!退?他的身后早已没有退路!唯有以命搏命!

“化生——引!”林默在心中无声嘶吼!他不再吝啬,疯狂催动心口那缕微弱的混沌源血之力!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经脉如同被点燃!但他不管不顾!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尽数灌注于右手!

嗡!

指尖那缕灰白色的化生之气骤然暴涨!虽然依旧微弱,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分解万物的“虚”之气息!不再是之前的无意识冲击,而是被他强行凝聚、压缩,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白细针!

就在腐骨鳄巨口即将合拢的刹那!

“去!”

林默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侧滚,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撕咬,同时右手食指闪电般点出!目标直指腐骨鳄相对柔软的——下颚与脖颈连接处!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的声响!

那道凝聚了林默全部力量的灰白细针,精准地没入了腐骨鳄下颚的骨甲缝隙!

吼——!!!

腐骨鳄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它那幽绿的竖瞳瞬间充血!被灰白细针命中的部位,那灰白色的坚硬骨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光泽,仿佛瞬间经历了千年的腐朽!一丝微弱的、却蕴含着湮灭气息的灰色气流,正顺着骨甲的缝隙,疯狂地向其血肉深处侵蚀!

化生之气——化万物生机为虚!

腐骨鳄疯狂地甩动头颅,粗壮的尾巴将周围的泥沼和树木抽打得一片狼藉!剧痛让它暂时失去了对林默的锁定。

林默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源血躁动的反噬,连滚爬爬地扑向旁边一丛长满倒刺的“铁荆棘”!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机会藏匿起来!

然而,他低估了腐骨鳄的凶悍和生命力!

剧痛激发了这凶兽骨子里的暴虐!它猛地转过头,幽绿充血的眼瞳瞬间锁定了正在逃窜的林默!一股更加狂暴的凶戾气息爆发!它放弃了甩头,六爪刨地,带着决死的疯狂,再次扑来!速度更快!气势更凶!那被化生之气侵蚀的下颚部位,血肉正在快速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却更显狰狞!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刚才那一击已是极限!体内源血躁动,经脉剧痛,灵力枯竭!面对这拼死反扑,他再无反抗之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休得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