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是回归意识的第一道门扉。
江晦明仿佛沉溺在冰冷的深海中,意识碎片混乱撞击着,但却未能撞破那一层名为失忆的墙。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浑浊模糊的视野开始聚焦,头顶惨白的光晕勾勒出天花板熟悉的旧痕。不是那个冰冷的浴缸,不是浸血的垃圾袋。是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他试图动动手指,身体却沉重如铅。侧过头,视线撞上一双布满血丝、深邃而锐利的眼睛——市局刑侦大队长陈栋国。那双眼睛正紧紧锁着他,带着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醒了?”陈栋国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桌面:“认识这是哪儿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江晦明点了点头,他感觉很渴很累,于是他张了张嘴,发出气音:“水……”
陈栋国递过水杯,小心翼翼,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江晦明的脸。看着他吸取了几口水,陈栋国才拉过椅子坐下,身体前倾,
“江晦明”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昨夜你被发现晕倒在浴缸里,后脑勺开放性伤口,失血严重,接近水中失温。公寓里有明显外力闯入痕迹。楼下垃圾桶里刚死了一个混混,指关节有明显防御伤,脖子上有你手指留下的扼痕。解释清楚,从头到尾,所有事。为什么去找林曦?你发现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江晦明混沌的神经上。他闭上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昨晚的经历碎片在止痛药和疲惫的掩盖下翻腾涌动。林曦的名字像根针,猛地刺穿了他麻木的神经。
“王国强……王夫人…”他声音虚弱,语速缓慢,每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痛苦,“……不是意外,不是意外死亡。”
“这点我们已经高度怀疑。监控疑点和尸检报告都能支撑你的判断”
陈栋国紧盯着他:
“问题是你为什么盯上林曦?还私下去找她?”
江晦明猛地睁开眼,看向陈栋国,那眼神痛苦而执着,混杂着清醒的恨意和无法名状的恐惧。
“因为是林曦。”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的,“像一模一样的方式手法”
陈栋国眉头锁得更紧:“方式?手法?说清楚!”
“我爸妈当年……”江晦明的声音剧烈颤抖起来,回忆让他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也是这样死的。表面看,是意外。我爸妈在下大雨时开车都很谨慎,那天怎么可能会飙车?他们都是学警学法的,又怎么可能会喝酒?”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陈栋国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这些尘封的卷宗他调阅过,记录上确实归结为意外。
“所以我知道不是意外!”江晦明眼中血丝蔓延,“而在车上,我们明明找到了他所留下的记号,可最后……什么都没留下……林曦…她在法庭上…那表情…那种满不在乎…戏谑的笑…我忘不了!”
他喘了几口气,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和勇气:“这几年我一直都在试图翻案,而在王国强夫妇出事…新闻一出…我就知道…是她!我当时就要崩溃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她!逼她承认!我要亲手拿到证据…让她无处可逃…为我的父母…讨回公道!”
陈栋国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然后呢?你去了,见到了林曦。证据呢?你拿到了吗?”
“没有……”江晦明颓然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无尽的屈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刻,“她…她承认见过我…但她太聪明了…太狡猾了…她知道没有证据…法庭…机器人法官…只看证据…”
陈栋国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病床扶手上敲击,他能感觉到江晦明话语里那股滔天的恨意。
“那闯入你公寓的人是谁?混混为什么会死?”陈栋国追问。
“不…不知道…”江晦明头痛欲裂,垃圾袋里的黑暗和濒死的感觉汹涌而来,“垃圾袋…醒来…抢劫…想杀我…反抗…掐住他…后来…又想起了父母…林曦…头太痛…放开他了…”
“再之后呢?你怎么回到家的?”
“走…走回去的…浑浑噩噩…只记得…钥匙开了门…”
“之后呢?你在浴缸前遭遇了什么?谁闯入的?”
“浴…浴室…放水…”江晦明的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太累了…太…太痛了…吃…吃了药……就…就进去了……迷糊…听到……声音……”他努力回忆,但那段记忆被冰冷的浴水和极致的疲惫彻底覆盖,一片空白,“……好像是…有动静?……脚步声?……记不清了……水太冷了……然后就……”
他终于耗尽气力,剧烈的头痛让他再次蜷缩起来,眼神涣散,大口地喘息。
医生走了过来,催眠了江晦明,江晦明逐渐平静了下来。
“请出去吧,我的病人需要休息”
陈栋国点了点头,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立刻有结果,但在离行之前他还是说了一句
“你必须活下来。活下来,才能看到真相大白,看到公道。”
陈栋国转身离开病房,意识脑海中,在名为失忆症的那堵墙,过去与现在的他们第一次达成了共识:“活下来”
城市的暗处,潜入江晦明家中的男人,嘴中抽着和当时遗留在江晦明同样的烟。
“游戏,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