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到为父心坎里去了!我赵家嫡长女,自然要为家族前程尽力!”赵翰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慷慨激昂,“你既有此志向,为父定全力支持!”
他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对女儿不闻不问的父亲,而成了一个为女儿前途殚精竭虑的慈父:
“来人!立刻!将西跨院最好的栖霞阁腾出来!重新修缮粉刷,一应陈设用具,照府里最高规格办!
还有,开我的私库,把最好的绸缎都拿出来,请京城最巧的绣娘入府,给我女儿做新衣,四季各十套!首饰?
去珍翠阁、天宝楼挑最新最好的头面!再挑八个……”他话音一顿,扫过跪在一旁身形单薄的张二丫,补充道,“不,挑六个手脚麻利、眼神清亮的丫鬟,外加两个有经验的婆子伺候姝儿!
这个……二丫是吧?看着还算忠心,就升为一等大丫鬟,跟在姝儿身边贴身伺候!”
这番指令如狂风暴雨般砸下来,惊得外面候命的管事连连应声,几乎是小跑着去安排了。赵府的天,瞬间就因为这一跪而彻底变了个样!
站在角落的三小姐赵月柔,从赵静姝跪下的那一刻起,就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的脸蛋扭曲变形。
听到父亲如此夸张的厚赏,她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强烈的不甘:“爹爹!爹爹!凭什么只让姐姐去?选秀……选秀我也要去!我也愿意为赵家前程尽力!我哪点比姐姐差?我不甘心!”
赵翰正在兴头上,被这不合时宜的哭闹打断,眉头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厉色,方才对赵静姝的“慈爱”顷刻消散无踪。他冷冷地瞥了赵月柔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轻蔑:“胡闹!选秀是礼部定下的章程!长幼有序,这是朝廷的规矩!你还没及笄,凑什么热闹?没得让人笑话我赵家没有规矩!还不快起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丢人现眼!”
他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丫鬟,“还不快把三小姐扶回去好好歇着?”
赵月柔被父亲的疾言厉色吓得打了个哆嗦,满腔的不甘与委屈堵在喉咙口,脸色惨白如纸,在丫鬟半扶半拽下,踉跄着离开了书房。出门时,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剜了赵静姝一眼,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赵静姝垂眸,仿佛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心头只有一片冰凉与了然。
看,这就是价值带来的差别待遇,如此赤裸,如此真实。她现在,成了父亲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棋盘上一枚有价值的棋子了。
栖霞阁果然是赵府最好的院子。宽敞明亮,廊腰缦回,庭院里花木扶疏,假山流水精巧别致。
崭新的雕花家具,散发着上好木材的清香;锦缎被褥铺在床上,柔软细腻得仿佛能陷进去;博古架上甚至摆上了几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器、瓷器;
四个穿着簇新衣裳的丫鬟和两个眼神精明的婆子早已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内伺候。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对赵静姝而言,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只有一种沉重的不真实感。
张二丫倒是激动得眼眶发红,拉着赵静姝的袖子小声说:“小姐!这院子真大真好!床真软和!我们……我们真的不用再怕那些坏东西了吗?”
赵静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二丫,记住,换了地方,未必就换了人心。
这里……只是我们暂时安全的牢笼。
”她扫了一眼那几个恭敬垂首的丫鬟婆子,眼神平静无波,“她们,未必是你的同伴。”
她能感受到,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子,微微抬起的眼底,隐藏着和柳氏身边人如出一辙的刻薄探究。
二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神里那份替小姐开心的光芒并未熄灭,只觉得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静姝像一个牵线木偶般被精心装扮着。珍翠阁和天宝楼的师傅流水般进出栖霞阁,量体裁衣,献上头面花样。
当那几套霞光锦、浮光锦制成的宫装送到赵静姝面前时,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连旁边的婆子都忍不住偷偷吸气。
赵月柔得知后,在自己房里又摔了一套新添置的粉彩茶具,把新制的漂亮衣服也撕坏了两件,气得心口发疼,连着几日推说身体不适闭门不出。
赵静姝如同置身梦魇,任由那些匠人摆布。只有在夜深人静,房中只剩下忠心耿耿的二丫时,她才褪下那份强装的镇定和冷漠。
指尖抚过冰凉的华服和沉重繁琐的珠钗,她脸上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与厌倦。
“”姐姐,您穿上可真好看!仙女似的!”二丫小心翼翼地把一件外衫挂好,由衷地赞叹。
赵静姝苦笑了一下,看着镜中那个被锦缎珠玉层层包裹、容貌清丽却眼神空洞的少女:“二丫,这好看底下,是无尽的枷锁和步步惊心。
今日父亲因我‘有用’而厚待,他日若我成了无用废棋,甚至成了阻碍……”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二丫打了个寒颤,瞬间想起了那几条冰冷滑腻的毒蛇。
这富贵堆砌出的安全,脆弱得如同琉璃。二丫猛地攥紧了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姐不怕!二丫别的没有,就一把子力气和这条命!我守着您!日夜都睁着眼!谁来害您都不成!”
终于到了进宫应选的日子。
一大早,栖霞阁就灯火通明。赵静姝在七八个人的伺候下,一层层穿上繁复华丽的宫装,梳起高耸庄重的发髻,珠翠满头,步摇垂坠。
镜中的少女,褪去了病容和憔悴,展现出一种清冷疏离的绝艳。赵翰亲自在府门口送行,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与期许:
“我儿切记稳重得体,但也不可过于拘谨。太子殿下那边我自会去说……”
赵静姝垂眸应了一声“是,女儿谨记”,带着同样被梳洗干净、打扮成体面大丫鬟模样的二丫,登上了那辆象征身份、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
挑选秀女的地方叫暖香殿,香香的,可那气氛却紧绷得吓人。
屋里已经站了好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们,个个漂亮,年龄都比她大些。林静姝夹在中间,瘦瘦小小的,不怎么起眼。
旁边看过来的眼光,有的好奇,有的带着点看不起——这病才好没几天的小丫头也来了?
管事太监尖着嗓子喊名字:“赵氏静姝,年十三,父右佥都御史赵翰”
上面坐着的皇后娘娘和几位贵妃目光都看了过来。
问的问题无非是读过什么书、会点什么技艺,林静姝答得规规矩矩,不突出,但一点也不慌乱。
尤其她身上那股沉静的劲儿,不像小孩子,反倒在一堆热闹的小姐里显得特别。旁边悄悄看着的老嬷嬷跟娘娘们嘀咕了几句。
最后,管事太监拿来名单,皇后娘娘拿起笔,在“林静姝”三个字旁边,轻轻画了个圈。
进了!大家小声议论起来。
但这还没完。宫里最吓人的环节来了——要去见那位传说中能通天地的国师爷爷!这是老规矩,只有特别可能做未来皇后娘娘的人,才要去他那儿走一遭,祈福,看看命格好不好。
惯例林静姝最未来太子妃,也要去占卜。
林静姝被带着走进一个特别高大、特别安静的宫殿——太一殿。里面点着好大的蜡烛,一股特别庄重、特别古老的味道。
正中央的莲花台上,坐着一个穿黑道袍、白头发白胡子,脸蛋却像孩子一样的老爷爷,闭着眼睛。
这就是国师爷爷玄微子,让人觉得他不是凡人,飘飘然的。
“弟子赵氏静姝,拜见国师。”林静姝赶紧跪下,心咚咚直跳。
老爷爷没睁眼,只轻轻说:“近前来。”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林静姝往前挪了挪,又跪在垫子上。
国师爷爷开始念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手上还做着奇怪的手势。
香炉里的烟被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扭成奇怪的形状。
林静姝觉得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她使劲儿让自己别发抖,看着很恭敬老实。
忽然!
就在那股看不见的压力扫过林静姝身上的时候!
一直闭着眼睛的老爷爷——玄微子国师——眼睛猛地睁开了!
他那双平静得像古井一样的眼睛,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讶和疑惑!
怎么可能?!
他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女孩身体里,竟然藏着一股特别特别纯净、特别特别有生命力的东西!
这感觉,比他以前在修真界里找到的珍贵灵草还要纯粹、还要珍贵!
这绝对不是她这个年纪、这种富贵人家能有的!更不是这个所谓的俗世该有的,这股纯净的力量,对修仙的人来说,就像沙漠里的水一样宝贵!
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儿!这股纯净力量里面,怎么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但偏偏特别古怪、特别阴冷的气息?这感觉,像泉水里混进了一滴墨!
纯净和阴冷,两种完全相反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共存?太古怪了!太不合常理了!
玄微子心头剧震!他强忍着没露出异样,手指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掐了个诀,一道无形的印记,像打标一样,悄无声息地印在了林静姝的脑袋里。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淡淡开口:“吉卦,吉星高照。挺好,日后小姐的的定是不一般人,是有个福气的!
林静姝只觉得脑袋里好像被蚊子轻轻叮了一下,没在意,赶紧又磕头:“谢国师爷爷吉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感觉这关总算过了。
“只是小姐是否多日前大病过?”
正是!小女前些天得了疫症,不过已经好了。
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甚好。
不过小姐是否接触过什么药方,天才地宝,或者什么人?
“国师何意,既然得病不都该吃药么,也就是普通治疗疫病的方子和几个照顾的丫鬟婆子。”
“无事,便是好奇问问……既然如此先恭喜小姐,日后若有空我玄微亲自拜访……”
“如此这是折煞小女了,国师亲临,我赵家必定贵客相迎”
“好了快去吧,想必皇后他们也等急了。”
“小女告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退出大殿后,那闭着眼的老国师,手指飞快地掐算着,眉头越皱越紧,眼睛里的光芒闪烁不定:“怪了……不是天生的?倒像是……外来的?奇怪!
她身上那最根本的古怪气息……源头在哪儿?
一定给要查!她接触过什么人,去过哪里,一定要查清楚!那个源头……说不定对老夫很重要,能助我突破,老夫太久没接触这么浓郁的灵气了,这个鸟不拉屎的俗世还有这等天才地宝。”
走出皇宫,天光大亮。赵府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管事的笑容比花还灿烂。消息传得飞快。
回到家,门口那个热闹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了。
爹爹赵翰难得地站在大门口等她回来,脸上的笑是真正的开心。
“恭喜大小姐!”“大小姐真是有福之人啊!”“老爷好福气!”……一片道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