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云宾馆的资本邀约

陈江河踏入白云宾馆,八十年代顶级资本殿堂的奢华扑面而来。

水晶吊灯下,叶薇一袭港风红裙如烈焰,指尖推来的合同却暗藏杀机。

“陈先生,签下这份品牌授权,每年分你三成流水如何?”

他瞥见条款里“永久授权”的小字,突然将咖啡杯重重一放。

“叶小姐,这杯子值八十块吗?”他笑得危险,“不如我们赌一把?”

当晚,秦红梅抱着电话尖叫:“姓陈的你疯了!把全部现金押去上海买什么认购证?!”

街角阴影里,苏雪晴攥紧刚收到的匿名照片——陈江河与叶薇举杯的画面刺眼。

而陈江河盯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国库券,嘴角勾起。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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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夏末的燥热,斜斜打进“江河服饰”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店里早已人声鼎沸,比刚开业时更甚。货架上新补充的几款“港风”连衣裙和喇叭裤成了抢手货,秦红梅嗓子都快喊哑了,指挥着两个新招的姑娘忙得脚不沾地。

“让一让!让一让!大姐,那件墨绿收腰的,对,就您手上这件,就剩最后一件了!要试赶紧!”秦红梅抹了把额头的汗,眼角余光瞥见陈江河从后面小仓库出来,立刻像见了救星,“哎哟我的陈大老板,您可算出来了!再不来,这点家当都要被搬空了!库底儿都快扫干净了!”

陈江河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危机过后,店铺的声誉反而借着那股“打假”的东风更上了一层楼,加上他精准踩在潮流脉搏上的选品,生意只能用“爆火”来形容。口袋里那本存折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向上跳动,沉甸甸的,是实力,也是底气。

“慌什么,”他走到收银台后,拿起账本随意翻了翻,语气平静,“货没了再进,人挤着说明咱牌子硬。让姑娘们稳住,别乱了阵脚。”他目光扫过账本上清晰的数字,心头安定。资金链前所未有的充盈,足以支撑他下一步更大的动作。

正说着,门外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响。苏雪晴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像一阵清凉的风,推门走了进来。店里嘈杂的人声似乎都因为她安静了一瞬。她没看那些衣服,径直走到陈江河面前,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

“江河,”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喧嚣,“你收到白云宾馆的邀约了?”

陈江河合上账本,点点头:“嗯,下午三点。”他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忧虑,“怎么?这位‘叶总’,你知道?”

苏雪晴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秦红梅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便示意陈江河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店门旁相对安静些的角落。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

“打听了一下,”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谨慎,“背景很深。据说有港资关系,手眼通天,最近在省城动作很大,接触了好几家有潜力的厂子和个体户。风评……很复杂。有人说她眼光毒辣,扶植起来的企业都赚了大钱;但也有人说她手段强势,吃相并不好看,一旦被盯上,很容易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她顿了顿,清澈的眼眸直视陈江河:“江河,你现在势头正好,但根基还不算特别稳。和这种人打交道,务必小心。天上掉的馅饼,往往都连着看不见的钩子。”

陈江河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苏雪晴的情报印证了他对那位“叶总”的模糊预判。资本,尤其是带着特殊时代烙印的跨境资本,从来就不是温顺的绵羊。

“明白了,雪晴,谢谢。”他语气诚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我心里有数。鸿门宴也好,龙潭虎穴也罢,总得去闯一闯才知道深浅。”

苏雪晴看着他沉稳笃定的样子,心里的担忧稍稍放下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叮嘱:“总之,多留个心眼。合同条款一个字一个字看清楚。”

“放心,”陈江河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论抠字眼占便宜,咱也是从小练出来的。”

下午两点五十分,一辆崭新的黑色皇冠轿车稳稳停在白云宾馆气派的大理石雨棚下。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小跑上前拉开后座车门。

陈江河一身崭新的藏青色薄呢西装,皮鞋锃亮,从车里迈步出来。这身行头是昨天特意置办的,花了他小一千块,肉疼,但值得。人靠衣装,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他身后跟着的秦红梅,则有些拘谨地扯了扯自己那身新买的米白色小西装外套下摆,她平时咋咋呼呼惯了,此刻被这金碧辉煌的环境震得有点手脚不知往哪放。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十几米的大堂穹顶垂下,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光可鉴鉴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倒映着人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水味,安静得只剩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回响。

“我的乖乖……”秦红梅忍不住小声嘀咕,眼睛不够使地四处乱瞟,“这地上铺的是金子吗?摔一跤是不是得赔半年工资?”

陈江河没说话,目光锐利地扫过这象征八十年代财富与权力顶端的空间。他看到了几个隐约有些面熟的身影,似乎是本地报纸上出现过的某位领导,还有两个穿着花衬衫、梳着大背头、一看就是早期“港商”派头的男人,正低声交谈着走过。一切都无声地昭示着这里的门槛和分量。

一个穿着得体套裙的女秘书早已等候在电梯旁,见到陈江河,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得体微笑:“陈先生,这边请。叶总在顶楼旋转咖啡厅等您。”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透过观光玻璃,整个省城的轮廓在脚下铺展开来,灰蒙蒙一片,带着八十年代特有的粗粝感,却蕴藏着无尽的躁动与生机。

咖啡厅环境雅致,舒缓的钢琴曲流淌。靠窗最好的位置,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独自坐着。仅仅一个背影,已足够引人注目。利落的港式大波浪卷发,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正红色羊绒套裙,勾勒出窈窕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她端坐着,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油画,散发着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却又格格不入的强大气场。

陈江河和秦红梅在秘书引导下走近。那女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柳眉斜飞入鬓,眼线上挑,带着天然的妩媚与审视。鼻梁高挺,红唇饱满,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烈焰玫瑰。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瞳仁很黑,很亮,看过来时,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锐利,仿佛能瞬间剥开所有伪装,直抵本质。她的美,极具侵略性,混合着阅历沉淀下来的精明与掌控一切的自信。

她站起身,个子很高,几乎与陈江河平视。红唇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笑容标准,却没什么温度,像橱窗里展示的完美假人。

“陈江河先生?”她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港腔,语速不快,字正腔圆,每一个音节都像精心打磨过,“久仰大名。我是叶薇。”她伸出手,指甲修剪得完美,涂着和裙子同色系的蔻丹。

“叶总,幸会。”陈江河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她的手微凉,肌肤细腻,但握力不弱。他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瞬间绷紧。这个女人,像一柄藏在华丽丝绒里的利刃,美丽,但极度危险。

“这位是?”叶薇的目光转向陈江河身后有些局促的秦红梅,带着一丝询问。

“秦红梅,我的合伙人,江河服饰的元老。”陈江河介绍道。

“秦小姐,你好。”叶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很快又回到陈江河身上,显然,秦红梅在她眼中分量很轻。“坐。”她优雅地示意。

三人落座。侍者悄无声息地送上香气浓郁的咖啡和精致的西点。

叶薇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端起骨瓷咖啡杯,小指微微翘起,动作优雅至极:“陈先生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兜圈子。我这次来省城,看中的就是这里改革开放的澎湃活力。而你的‘江河服饰’,”她放下杯子,直视陈江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和口碑,尤其是应对上次危机的反应速度和处理方式,让我非常欣赏。”

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有想法,有执行力,更难得的是,有胆魄。在这个遍地机会也遍地风险的时代,胆魄比金子还珍贵。”

陈江河不动声色地听着,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醇厚的液体滑入喉咙。他知道,赞美只是前奏。

果然,叶薇话锋一转,对旁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轻轻放在陈江河面前的桌面上。

“资本需要找到能创造价值的载体,而优秀的载体,也需要资本的翅膀才能飞得更高更远。”叶薇身体微微前倾,红唇开合,带着一种诱惑的魔力,“这是一份双赢的合作方案。‘薇姿资本’看中‘江河服饰’的品牌潜力和本土化运营能力。我们愿意投入一笔可观的资金,同时开放我们在港岛及东南亚的部分渠道资源。”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合同扉页上:“作为回报,我们需要‘江河服饰’的品牌独家授权,由‘薇姿资本’负责品牌的全球推广和运营。当然,陈先生作为创始人和核心管理者,享有品牌授权期内每年净利润的百分之三十作为分成。这笔钱,足够你几辈子衣食无忧,甚至跻身省城真正的富豪之列。”

秦红梅在旁边听得呼吸都急促了,眼睛瞪得溜圆,差点脱口而出“我的老天爷”。百分之三十!还是每年!那得是多少钱?她下意识地看向陈江河。

陈江河脸上却没什么喜色。他没有去碰那份合同,只是平静地看着叶薇,眼神深邃:“叶总的手笔,确实令人心动。全球推广……听起来像是把金饭碗直接塞到我手里了。”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知这‘独家授权’,具体年限是多久?后续品牌的发展方向,我们作为创始人,又能参与多少决策?”

叶薇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光,似乎对陈江河的冷静和提问的精准感到一丝意外。她端起咖啡杯,优雅地呷了一口,才缓缓道:“陈先生果然是明白人。既然是独家授权,自然是全权委托给我们运营,为了品牌发展的统一性和高效性,年限……当然是永久性的。至于决策,”她放下杯子,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陈先生坐享其成,专注于本土市场的精耕细作,不是更轻松惬意么?”

“永久性授权?”秦红梅忍不住失声低呼,脸都白了。这意思不就是把辛辛苦苦创出来的牌子,连根都卖给人家了?以后江河服饰姓什么,还由得了他们说了算?

陈江河的眼神彻底沉静下来,深不见底。他看着叶薇那张精致绝伦却写满资本算计的脸,又低头扫了一眼桌上那份包装精美、实则暗藏毒药的合同。苏雪晴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没有愤怒,反而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叶薇完美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

“叶总,”陈江河身体也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叶薇脸上,他指了指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咖啡,“您觉得,这杯咖啡,值八十块吗?”

这突兀的问题让叶薇和她的秘书都愣了一下。叶薇微微蹙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陈江河没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在我看来,它不值。它只是一杯咖啡粉冲的热水,加了点糖和奶。它坐在这里值八十块,是因为它在这个环境里,在这个白云宾馆的顶楼。环境,赋予了它远超本身的价值。”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叶薇:“‘江河服饰’这个牌子,现在就像这杯咖啡。它扎根在省城,扎根在那些信任它的顾客心里。它的价值,在于它和这片土地、这些人的血脉联系。您想把它的根拔走,挂上您全球运营的金字招牌?叶总,您觉得,离开了这片土壤,‘江河服饰’还是‘江河服饰’吗?它还能值您开出的价码吗?”

咖啡厅里舒缓的钢琴曲似乎还在流淌,但空气却骤然变得紧绷、凝滞,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叶薇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映照出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审视和一丝冰冷的兴味所取代。她红唇紧抿,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身体向后,重新靠回柔软的沙发椅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在陈江河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年轻人。

秦红梅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手心全是冷汗。她虽然泼辣,但也知道眼前这女人代表的力量有多可怕。江河他……他竟然敢这么硬顶回去?还拿咖啡打比方?

陈江河却像没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价值八十块”的咖啡,又抿了一小口,眉头微皱,似乎对这昂贵的味道并不满意。放下杯子时,杯底与精致的骨瓷碟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叶总,”他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甚至带着点闲聊般的随意,“感谢您和‘薇姿资本’的看重。这份‘厚礼’,”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合同,“分量太重,我陈江河肩膀还窄,暂时恐怕扛不起。”

他微微停顿,迎着叶薇变得深沉的目光,话锋却陡然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挑衅的弧度:“不过,我对叶总您个人的眼光和魄力,倒是非常佩服。您看好未来,喜欢下注。巧了,我这个人,也有点赌性。”

叶薇细长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哦?陈先生想赌什么?”

“赌一个机会。”陈江河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鹰隼,“一个让您看看,我陈江河,还有我的‘江河服饰’,到底值不值您今天开这个价的……机会。也赌一赌,您‘薇姿资本’的魄力,是不是真的像看上去那么大。”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叶薇耳中:“就赌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不用您一分钱投资,不动‘江河服饰’这块招牌的根基,单凭我自己,在省城之外——比如,上海——再做成一桩让您叶总都觉得‘有点意思’的买卖。规模,至少是您现在看到的‘江河服饰’的三倍以上。”

“三倍?”秦红梅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江河疯了吗?三个月?上海?三倍规模?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叶薇眼底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翻涌的兴趣和审视。她没看秦红梅,只盯着陈江河:“口气不小。赌注呢?”

“简单。”陈江河笑得云淡风轻,“我若输了,证明我陈江河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狂徒,这份合同,我签。‘江河服饰’,连同我这个人,以后就按叶总的规矩来。”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极具压迫感,“我若侥幸赢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道:“那么,我希望‘薇姿资本’能换一种合作方式。不是买断,不是授权,而是……平等的战略投资伙伴。我要的,是能让我飞得更高的东风,而不是拴住我翅膀的金链子。”

“平等的伙伴?”叶薇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新鲜有趣的词,红唇弯起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和居高临下的嘲弄,“陈先生,资本的世界里,实力才是唯一的平等条约。你凭什么认为,三个月后,你就有资格和我谈‘平等’?”

“就凭我现在敢坐在这里,跟您叶薇打这个赌。”陈江河毫不退缩地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而炽热,燃烧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就凭我白手起家,几个月时间能把‘江河服饰’做到今天这步。就凭……您心里其实也清楚,一个被买断的品牌,和一个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创始人,哪个对‘薇姿资本’的长期价值更大?叶总,您赌的是未来,我赌的,是我自己。敢不敢接?”

咖啡厅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叶薇脸上的玩味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评估猎物般的锐利。她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那节奏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足足过了十几秒,她才忽然轻笑一声,笑声短促,听不出喜怒。

“陈江河,”她念着他的名字,像是第一次真正记住,“你很有意思。”她身体前倾,那双洞察人心的黑眸牢牢锁住他,“我欣赏有胆魄的年轻人,更欣赏……有脑子的赌徒。”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尖在空气中虚点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这个赌局,我接了。三个月,上海,三倍规模的新生意。我等着看你的‘机会’。输了,你和你的牌子,归我。赢了……”她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薇姿资本’的大门,可以为你打开一条缝。至于能不能挤进来,挤进来后能不能站稳,看你自己的本事。”

“一言为定!”陈江河伸出手。

叶薇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没有立刻去握。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才缓缓伸出自己的手,与他用力一握。肌肤相触的瞬间,陈江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微凉和那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记住,陈江河,”叶薇松开手,拿起自己小巧的手包,优雅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最后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资本永不眠,也从不仁慈。三个月,别让我失望。否则,代价会很昂贵。”

说完,她不再停留,带着秘书,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响声,径直离去。那抹耀眼的红色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留下咖啡的余香和一片无形的压力。

直到电梯门完全合拢,秦红梅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猛地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衬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的亲娘祖宗啊!江河!你疯啦?!”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声音都带着哭腔,“三个月!上海!三倍!那女人一看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跟这种人打赌?还押上咱们全部身家?你你你……你是不是被刚才那大吊灯晃晕了头?”

陈江河没说话,他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仰头一饮而尽。苦涩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像浇在滚烫铁块上的冷水,反而激发出更猛烈的斗志。他看着窗外省城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更远的波澜壮阔。

“富贵险中求,红梅姐。”他放下空杯,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机会砸到头上,不敢接,才是真疯了。她叶薇看不起咱们的根基?觉得咱们只配被买断?行!那咱们就自己打下一块更大、更硬的基石给她看看!”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走!回去!立刻清点所有能动用的现金!一分不留!”

“一分不留?!”秦红梅尖叫起来,脸都吓白了,“你要干嘛?全拿去上海开分店?三个月也开不了三家啊!”

“不!”陈江河斩钉截铁,一字一句,石破天惊,“全部现金,立刻换成火车票!去上海!买股票认购证!”

“股票……认购证?”秦红梅彻底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对她来说无比陌生的词,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是什么玩意儿?比衣服还值钱?能三个月翻三倍?

陈江河已经大步流星地朝电梯走去,背影挺直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走出白云宾馆旋转门,傍晚略带凉意的风吹在脸上,吹散了刚才咖啡厅里的压抑和昂贵香水味。他深吸一口气,八十年代特有的、混杂着煤烟和尘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躁动的心神稍稍平复,眼神却愈发锐利清醒。

皇冠车安静地驶离宾馆范围,汇入省城傍晚开始喧嚣的车流。在一个需要等红灯的十字路口,陈江河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街角。

人行道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心头微微一跳。

苏雪晴。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安静地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荫下,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目光却没有焦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似乎并未注意到陈江河的车。

陈江河刚想降下车窗打个招呼,绿灯亮了。司机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过路口。后视镜里,苏雪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傍晚的人流和渐起的暮色中。

陈江河收回目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雪晴怎么会在这里?看她的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还是……她其实看到了自己从白云宾馆出来?苏雪晴之前的提醒言犹在耳,此刻她出现在这个微妙的地点,让陈江河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但眼下箭在弦上,上海之行迫在眉睫,他也只能暂时将这小小的插曲压下。

车子一路驶回店铺所在的那条街。远远地,就看到“江河服饰”的灯箱招牌在渐浓的夜色里亮着温暖的光。然而,就在离店门还有几十米远的一个昏暗巷子口,一点猩红的火光明灭不定。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斜靠在墙边,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指间夹着一支劣质香烟,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当陈江河的车子经过巷口时,那男人似乎随意地抬了一下头,帽檐下的阴影里,两点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车窗上飞快地舔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窥探,随即又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陈江河的心猛地一沉。这目光……绝不是偶然!那晚仓库被砸前,似乎也感受到过这种如芒在背的阴冷注视!危机并未真正解除,暗处的毒蛇只是暂时缩回了巢穴,随时可能再次亮出毒牙!

车子在店门口停下。秦红梅还在为“股票认购证”和“全部现金”晕头转向,嘟嘟囔囔地下车。陈江河却坐在后座没动,他降下车窗,锐利的目光再次扫向那个幽暗的巷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点尚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在晚风中闪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脸色凝重地推开车门。刚一下车,一个半大小子像颗炮弹似的从店里冲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是店里新招的帮工小六子。

“江……江河哥!”小六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通红,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不……不好了!刚才……刚才有个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往咱们门缝里塞了这个!红梅姐让我赶紧给您!”

陈江河心头一凛,接过那张纸。借着店铺透出的灯光,他迅速展开。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用拍立得相机拍摄的照片,画面有些模糊晃动,但内容却异常清晰刺眼——

正是刚才在白云宾馆顶楼咖啡厅,他和叶薇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瞬间!照片的角度选得极其刁钻,正好捕捉到叶薇身体微微前倾、红唇带笑,而他正抬手似乎要去拿桌上那份合同的样子!光影氤氲,环境奢华,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正在进行某种亲密交易的氛围!照片底部,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扭曲的美元符号“$”,充满了恶意的暗示!

一股寒意瞬间从陈江河的脚底窜上脊背!是谁?谁拍的?目的是什么?威胁?离间?还是想把这照片送到谁的手里?!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再次射向那个幽暗的巷口。那里依旧空荡,但空气中残留的恶意却仿佛凝成了实质。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省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暗处的敌人,不止一个!而他和叶薇这场尚未开始的赌局,似乎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搅局,甚至……把他彻底拖入更危险的漩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张充满挑拨意味的照片用力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眼神中的冰冷和狠厉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红梅姐!”他转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别愣着了!立刻!清点所有现金!账上的,保险柜里的,一分钱都别留!明天一早,跟我去银行取钱!”

秦红梅被他这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和眼中慑人的寒光震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应道:“啊?……噢!噢!清点现金!马……马上!”

陈江河不再看她,大步走进店里。灯光下,他的背影挺直如松,却又像一张拉满的弓,蓄满了孤注一掷的力量和山雨欲来的紧绷感。他随手将那个揉成一团的纸团,狠狠扔进了柜台旁的废纸篓深处。

与此同时,省城师范大学,静谧的女生宿舍楼。

苏雪晴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她面前摊开着书本,目光却没有聚焦在字句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钢笔,眉心微蹙着,仿佛在为什么事情困扰。

宿舍门被推开,同寝的室友李娟风风火火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雪晴!楼下传达室有你的信!挺厚一个信封,好像是什么照片?”李娟大大咧咧地把信封递过来,“喏,给你的。”

苏雪晴回过神,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和落款,只在收件人处打印着她的名字和宿舍号。她心中莫名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滋生。

她拆开封口,一叠照片滑落在书桌上。只看了一眼,苏雪晴的呼吸瞬间停滞,脸色变得煞白。

照片,赫然和陈江河收到的那张一模一样!甚至更多!有叶薇对陈江河微笑的瞬间,有陈江河拿起合同的侧影,有两人在奢华背景中举杯(虽然杯子里只是咖啡)……角度无一例外地充满了暧昧和交易的暗示!最后一张照片的背面,还用红色的记号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充满恶意的字:

“看清了吗?你的‘潜力股’,不过是攀附资本的猎物!”

钢笔从苏雪晴无力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滚了几圈,留下一道歪斜的墨痕。她看着那些照片,看着照片里陈江河专注的侧脸和叶薇那极具侵略性的美丽,看着那行刺眼的红字,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酸涩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她。省城的夜风从未如此寒冷过。

而此刻,在店铺后面那个小小的、堆满货物的仓库里,陈江河正独自一人站在阴影中。他面前是几个沉重的木箱。他撬开其中一个箱盖,昏黄的灯光下,露出的不是衣服,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一捆捆的、印着国徽和面额的……

国库券!

深绿色的纸面上,“伍拾圆”、“壹佰圆”的字样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像一片沉默的、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海洋。

陈江河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冰冷而粗糙的纸券,指尖传来的触感坚实而厚重。他的眼神落在这一箱箱国库券上,如同看着自己精心埋藏的宝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如同刀锋出鞘般的弧度。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手中握着的,不仅是翻盘的资本,更是一把足以搅动时代浪潮的钥匙!

>【第19章完】

>【预告:陈江河押上全部身家,携巨款与秦红梅踏上前往上海的列车!神秘的股票认购证,究竟藏着怎样的造富神话?暗处的窥伺者如影随形,火车上的“意外”是巧合还是谋杀?苏雪晴手握照片误会加深,叶薇的赌局阴影笼罩。上海滩风云际会,国库券暗流涌动,更大的资本漩涡与生死危机,正在黄浦江畔等待陈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