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粘稠的暗红血珠,如同垂死之物的最后叹息,砸落在覆盖厚尘的水磨石地上。那片被小葱灼烧出的焦黑空洞边缘,凝固的暗红血渍如同蛰伏的毒疮,散发着冰冷的不甘。空气里,浓重的霉味、铁锈腥甜与植物焚毁的焦苦气息绞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上。
颈侧,那融合了“钥匙”的幽蓝结晶疤痕传来阵阵沉重而冰冷的搏动,每一次悸动都像有冰冷的砂轮在骨头上摩擦,牵扯着识海深处被撕裂的剧痛。身体如同散了架的破旧机器,瘫靠在翻倒的货架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叶灼烧的颗粒感和喉咙深处的血腥味。
右手掌心,被强行压制灰烬核心时灼烧出的焦黑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而左手,则死死攥着那个陷入死寂的兔子玩偶。它冰冷、僵硬,粗糙缝制的笑容线条僵硬地耷拉着,仿佛刚才那诡异的翘耳与“咯咯”异响只是濒死前的幻象。
然而,那对黑色纽扣缝成的眼睛,在头顶惨白灯管苟延残喘的光晕下,却幽深得如同两口吸收了所有光线的古井。它们并非空洞,而是……聚焦。聚焦在收银台下方,那个曾经发出刮擦声、如今一片死寂的铁皮柜上。
一股寒意,比颈侧灰烬的冰冷更甚,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在店门外响起。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用指关节极其轻微地……叩击着蒙尘的玻璃门。
和之前那个送来“订衣单”的年轻人叩门的声音,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一缩!剧痛和虚弱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如电,穿透蒙尘的玻璃,射向门外狭窄光影笼罩的区域。
空无一人。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填满了整条巷子。
是幻觉?还是……那“纸人”又来了?
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抠进兔子玩偶冰冷的布料里。颈侧的结晶搏动骤然加剧,冰冷的异物感清晰无比。识海中,“界外”残留的冰冷意志与灰烬核心的怨毒契约再次被这熟悉的叩击声搅动,如同两条在狭窄深渊中苏醒的毒蛇,彼此撕咬、嘶鸣!
“笃、笃、笃。”
叩击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精准地间隔三秒。位置……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像是……有人弯下了腰?
目光死死锁定玻璃门下方,靠近门槛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门槛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不!不对!
不是空无一物!
在门槛内侧下方,极其靠近地面的位置,那层厚厚的灰尘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起眼的印记!
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的……脚印?
脚印的形状极其怪异,前端尖锐,后端拖着一点模糊的、如同融化蜡油般的痕迹。像是什么极其微小、又极其冰冷的东西留下的。
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陈旧的纸张霉味混合着劣质糨糊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骨灰气息,无视紧闭的店门,丝丝缕缕地、如同实质的冰冷气流,从门缝下方渗透进来!
是它!那个“纸人”!不是人的形态,而是某种……更微小、更诡异的“信使”形态!它就在门外!在叩门!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厚重质感的震动嗡鸣,从我贴身口袋里传来!
是那个之前被“灰烬人脸”精神冲击干扰、陷入沉寂的第七组加密通讯终端!
冰冷的金属外壳微微发烫。屏幕上,那个原本黯淡的暗灰色“7”字徽记,正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光芒每一次明灭,都艰难地试图稳定下来,下方隐约有扭曲的数据流试图重组!
干扰……在减弱?因为福安殡仪馆的“核心”被暂时湮灭?还是因为……门外这个微小的“信使”带来的信号?
通讯终端震动的瞬间!
“笃、笃、笃!”
门外的叩击声陡然变得急促!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紧接着——
“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无数干燥虫豸在纸面上爬行的声音,贴着门缝下方的地面响起!
只见那个灰白色的、指甲盖大小的怪异脚印旁边,厚厚的灰尘如同被无形的扫帚拂过,显露出一行歪歪扭扭、如同孩童涂鸦般的……灰白色字迹!
字迹是用某种极细的、灰白色的粉末“写”成,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可辨:
**“信”**
**“玲玲”**
**“带”**
**“来”**
字迹扭曲、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每一个笔画都像用尽了力气。最后一个“来”字,甚至只写了一半,粉末的痕迹就变得极其淡薄,仿佛书写它的力量正在迅速耗尽。
玲玲?带玲玲来?!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垮了虚弱的身体!这鬼东西在打玲玲的主意?那个被“锚点”污染、饱受噩梦折磨的小女孩?!
颈侧的结晶疤痕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识海中,“界外”残留的冰冷意志似乎被这赤裸裸的威胁彻底激怒,传递出一股狂暴的毁灭冲动!而灰烬核心则传来一阵诡异的、带着贪婪的悸动,仿佛玲玲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找死!”一声低沉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腥味和不顾一切的暴戾!身体不知从哪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踉跄着扑向门口!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兔子玩偶,左手则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除了空了的黑色小盒,还藏着一把随身的、刃口磨得雪亮的战术折刀!
刀锋弹出,在惨白灯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没有开门!而是将锋利的刀尖,狠狠扎向玻璃门下方,那行灰白色字迹所在的位置!目标,是门缝外那看不见的、留下脚印的“信使”!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扎破厚纸袋的闷响!
刀尖穿透了玻璃门下方狭窄的门缝,刺入了外面冰冷的空气和……某种极其单薄、脆弱的物质!
“嗤——!”
一股浓烈的、带着纸张焚烧和骨灰腐朽气息的白烟,猛地从刀尖刺入的门缝处腾起!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却充满怨毒的、如同无数砂砾摩擦的无声尖啸,直接刺入识海!
“呃!”识海剧震!颈侧结晶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门缝下方,那行灰白色的字迹如同被投入火焰的纸片,瞬间扭曲、焦黑、化作飞灰!那个灰白色的脚印也彻底消失!
成功了?
不!
就在刀尖刺入、白烟腾起的瞬间!
被我死死攥在左手的那个兔子玩偶,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那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只沾着暗红污渍的、耷拉着的耳朵,如同被无形的线提起,再次直挺挺地向上翘起!粗糙缝制的笑容线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咧开一个撕裂般的、空洞而诡异的弧度!
更恐怖的是,玩偶那双幽深的黑色纽扣眼睛,猛地爆发出两点极其微弱、却刺目无比的……猩红光芒!
“咯…咯…咯…咔!”
一阵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如同老旧齿轮疯狂转动又突然卡死的摩擦声,从玩偶内部爆发出来!伴随着这声音,一股比门外“信使”浓郁十倍不止的、混合着陈旧纸张霉味、劣质糨糊和冰冷怨毒的污秽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玩偶身上爆发!
这股意念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如同无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钢针,狠狠刺向我的左手,沿着手臂的神经,疯狂涌向颈侧那片搏动着的幽蓝结晶!目标,正是结晶深处那团融合的灰烬核心!
它在抢夺“钥匙”的控制权!它才是真正的“信使”本体!门外的脚印和字迹,不过是它吸引注意力的幌子!它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通过我体内的“钥匙”,去定位、去召唤玲玲!
“滚开!”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识海中,“界外”残留的冰冷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反击!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死寂气息的力场以颈侧结晶为中心,狠狠撞向玩偶入侵的污秽意念!
“滋啦——!!!”
一声刺耳的、如同强电流短路的声音在识海深处炸响!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源的高维力量在我体内狭小的战场猛烈碰撞!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瞬间被混乱的猩红、灰白和幽蓝光芒彻底淹没!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砰!哗啦啦——!”
身体重重撞在翻倒的货架上,本就散落的廉价零食、锈蚀零件和蒙尘的日用品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身上、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喉头一甜,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口腔!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溅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与那片蛰伏的暗红血渍混在一起,晕开一片更加不祥的深色。
左手传来钻心的疼痛和麻痹感。低头看去,只见攥着兔子玩偶的左手,皮肤表面竟浮现出无数道细微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灰白色纹路!纹路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失去血色,变得冰冷、僵硬,仿佛正在被同化成某种非人的物质!
而那个兔子玩偶,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距离我几步远的狼藉地面上。它身上的异动停止了。翘起的耳朵耷拉着,咧开的笑容僵硬地回落,眼中爆发的猩红光芒也已熄灭,重新变回那对幽深的黑色纽扣。
但它并非死寂。
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怨毒和贪婪气息,依旧如同无形的蛛网,牢牢地缠绕在它身上。尤其是那只沾着暗红污渍的耳朵,那点污渍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新鲜”了?像一颗刚刚凝固的、不祥的血珠。
颈侧的结晶疤痕搏动着,冰冷而沉重,带着一种被强行冲击后的“虚弱”感。识海中,“界外”残留的意志和灰烬核心的契约在刚才的碰撞中都损耗巨大,暂时陷入了沉寂的对峙。
失败了。没能阻止它。这玩偶……是活的!是比门外那个脚印更可怕的信使!它寄生在玲玲身边,吸收着她的恐惧和……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它要的,就是玲玲!
“呼…呼…”
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店里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尘和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视线因剧痛和失血而阵阵发黑、模糊。
必须……必须处理掉这个玩偶!在它再次异动之前!在它把玲玲……拖入更深的噩梦甚至现实的地狱之前!
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战术折刀掉在不远处,刀刃上还沾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但对付这种诡异的东西,物理攻击恐怕效果有限。颈侧结晶的力量暂时无法调用,强行催动只会加速自身的崩溃。
老王送的小葱……已经用完了。
还有什么?这破败的、被“异常”反复光顾的小店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对抗这种层级的污秽?
视线艰难地移动,扫过布满焦痕的墙壁,扫过翻倒的货架,扫过蒙尘的收银台……最终,停留在收银台一角。
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的黑色小盒。
是那个……曾经装过“黑剪”的空盒!像一座被掏空了心脏的墓碑!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冰冷的电光,瞬间劈开混乱的思绪!
这盒子……曾经容纳过那把带来力量与毁灭的“黑剪”,容纳过那道深入骨髓的冰冷契约!它本身,是否也残留着某种……特殊的“容纳”特性?或者说,某种针对“契约”和“异常造物”的……封印力?
死马当活马医!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向收银台。每移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和左臂蔓延的冰冷麻痹感。灰白的裂纹已经蔓延到了手肘。
终于够到了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入手沉甸甸的,黯淡无光,散发着一种死寂的空洞感。
没有犹豫!我猛地将盒子打开,盒盖内侧光滑冰冷,没有任何纹路。
然后,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抓起地上那个散发着冰冷怨毒气息的兔子玩偶,不顾左臂传来的撕裂般剧痛,狠狠地将它塞进了黑色小盒里!
玩偶的身体接触到盒内冰冷空间的瞬间!
“咯…咯…咯!”
一阵更加疯狂、更加尖锐的齿轮摩擦声猛地从盒内爆发出来!整个黑色小盒在我手中剧烈地震颤!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玩偶,而是一台失控的、生锈的杀戮机器!
玩偶那对幽深的黑色纽扣眼睛,隔着敞开的盒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甘和一种……被囚禁的狂暴!
盒盖,在剧烈的震颤中,竟然无法合拢!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抗拒力场从玩偶身上散发出来,死死地撑住了盒盖的边缘!
它在反抗!它拒绝被关进这个“空墓”!
“给我……进去!”我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受伤的、布满灰白裂纹的左手也狠狠压在了剧烈震颤的盒盖上!试图强行将它压下!
左手接触盒盖的瞬间!
“滋啦——!!!”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冰冷怨毒和“界外”残留力量的混乱电流,猛地从玩偶身上爆发,顺着我的双手狠狠窜入体内!
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和猩红彻底覆盖!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口中再次涌上浓烈的血腥味!
颈侧的结晶疤痕爆发出最后一丝刺目的幽蓝光芒,随即彻底黯淡下去!识海深处,“界外”残留的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彻底沉寂!而灰烬核心则传来一阵诡异的、带着贪婪的微弱悸动,仿佛在吸收着这混乱冲击的余波!
就在这意识濒临涣散的边缘!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不是来自手中的盒子!
而是来自……店门外!
“哗啦——!”
蒙尘的玻璃门,在巨大的外力撞击下,瞬间爆裂!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冰雹般激射进来!
一道穿着深灰色西装、身形矫健干练的身影,如同猎豹般冲破飞溅的玻璃碎片,带着凌厉的杀气和冰冷的雨水气息,猛地冲进了小卖铺!
是那个苏家的监护人员!那个白天强行带走玲玲的灰西装女人!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正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压着疯狂震颤的黑色小盒、浑身浴血、意识模糊的我!更准确地说,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我手中那个装着兔子玩偶的盒子!
她的右手闪电般抬起!手中握着的不是枪械,而是一根通体漆黑、只有一尺来长、顶端镶嵌着一颗幽蓝色棱晶的短杖!短杖顶端的棱晶正散发着冰冷的、不祥的幽光!
“把‘信标’交出来!”女人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短杖顶端的幽蓝棱晶瞬间对准了我手中的盒子,一道凝练的、带着强大禁锢气息的幽蓝光束,如同毒蛇出洞,激射而来!
目标,正是盒子里那个疯狂挣扎的兔子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