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拂过馄饨摊的幡子沙沙作响,与沿街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混作一团。
周慎屿突如其来的话,让灵雾愣住一时语塞。
宋霁眉头微蹙,目光带着审视:“为何是我。”
“直觉。”周慎屿答得干脆,脑海浮现出清晨那道利落的身影,他笃定,这人定身手不凡。
宋霁轻嗤一声:“只为一身功夫,你大可等几年入了兵营历练一番,学一身本领,日后自有一番大作为。”
随即垂眸语气冷淡道:“我无意收徒,也教不了你什么。”
周慎屿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连忙开口:“我不进兵营,我想拜你为师,脏活累活我都愿意做!”
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几年光景太久了,为报满门之仇,他不想等。
又暗暗咬牙,实在不行,他也不介意威胁一番,反正他早就一无所有了。
宋霁心中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冷淡:“我不收徒,你走吧。”
听到宋霁再三拒绝,周慎屿眼眶不禁泛红,眼眸中多了些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嘴,终是嘴唇一抿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起身离开,瘦小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灵雾看着周慎屿落寞的背影,心中泛起不忍。
虽不知他为何那么执着拜师,但宋霁的想法她也不好左右,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宋霁收回视线,撂了钱在桌上,起身道:“走吧,回去吧。”
“嗯嗯。”灵雾应了声,收回杂乱的心绪,此刻只想早些回到家,还是家里最能让人心安。
青源村离安蔺县很近,不过几里路。
两人出了城,这会子日头已悬中天,空气被晒得有些微热。
宋霁不知从哪来的伞,撑开伞面倾斜向灵雾,两人便并肩徒步走回家。
灵雾盯着伞骨投下的细碎阴影,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宋公子,你可知周慎屿是什么人?方才说的淮邕周家,是发生什么了?”
“世人都知,淮邕县周家精通天工机关之术,最上乘机关便是千金也难求。不过数月前,周家一夜之间惨遭屠门,大火连烧三日,最终沦为一片废墟。”
“啊!”灵雾瞳孔骤缩,倒抽一口冷气。
在这古代,性命就这么轻贱得如同草芥吗?这般残忍!
“传闻那夜,周家无一幸免,唯有一孩童侥幸逃出,便失了踪迹。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周慎屿了吧。”宋霁不紧不慢地讲述着。
“所以他着急拜师,是为了有能力报仇血恨!”灵雾恍然,又疑惑道:“那你为何笃定就是他呢?”
“我见过他父亲,他们眉眼间很相似。”
“唉,那他也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得承受这些。”灵雾叹息,心里涌出心疼。
想起陆言城那小子,年纪相仿经历却天差地别,他这会玩泥巴都能快乐半。
宋霁望着远处摇曳竹影,并未回应,只是将伞又往灵雾那边挪了挪。
余光里,他瞥了眼身后远处一抹小小的身影,满脸通红却仍固执跟了一路。
随即,他收回视线落在前方,默不作声。
穿过凉爽的竹林,蜿蜒小溪潺潺流淌而过,两人过了石桥,村口已近在眼前,
刚踏进村,迎面便走来扛着锄头的王叔,面上带笑打招呼。
“阿雾,昨日便没见你俩身影,这是刚从城中回来?”
“是啊王叔,昨日进城观热闹忘了时辰,便在城中住一晚。”灵雾礼貌回应。
王叔只随口一问,视线越过两人落在不远处,满脸疑惑。
“咦,这是哪来的小乞丐,怎么跑这来了?”
灵雾闻言转头看去,呆滞在原地,瞬间石化。
只见扶着栅栏,小脸通红喘着粗气的小乞丐,不就是应该在城中的周慎屿吗!
这是偷偷跟来了一路吗!
万一中暑,半路晕倒怎么办!
灵雾上前又急又气,终是有些无奈:“你怎么跟来了!”
周慎抿唇不语,固执的目光直直看向宋霁,后者只是淡淡对视一眼便挪了视线。
不知情况的王叔疑惑问道:“阿雾,你认识?”
“是啊,在城中有过一面之缘,没成想他跟了过来。”灵雾含糊带过。
王叔皱眉:“这样,这事你得妥善着点处理了,快回家去吧。”说罢便离开了。
宋霁眼眸未抬,把伞塞进灵雾手中,转身自顾向前走。
灵雾看看只剩下背影的宋霁,又看看倔强的周慎屿,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怎么净能捡到麻烦人回家!
灵雾无奈询问:“你还能走吗?回到家再说。”
周慎屿用力点头,又像是证明自己般,大步迈脚跟上宋霁,扬起的尘土都带着丝倔强。
回到家中,宋霁便进了屋,周慎屿却没跟着进去只停在院中。
灵雾迟疑看他:“你站这做什么,快进来喝水。”边说着连忙拉他进屋。
屋内阴凉宜人,隔离外头炽热的日光,热气顿时消散不少。
周慎屿脸上脖颈仍透着晒后的潮红,漆黑眼珠凝视着宋霁,瘦弱的身子绷得笔直。
宋霁仿佛看不见周慎屿一般,给灵雾倒了水,淡蓝衣袖一扬,便回了院中,惬意地躺在阴凉处躺椅上。
灵雾轻叹,安抚道:“这里是我家,你不必拘谨。”又把杯子递给周慎屿:“喏,喝点水,走了好远的路定是累坏了。”
周慎屿显然是渴极了,拿起便仰头大口喝着,喉结上下快速滚动,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弄湿了前襟。
饮尽,他将杯子放置桌上,嗓音沙哑:“多谢姐姐。”
灵雾心疼拉他坐下,伸手擦拭他脸上残留的水痕。
“你又何苦跟来,宋公子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想再试试。”他轻抿双唇,指节紧攥着衣襟泛了白。
看着灵雾的眼眸里,透着一股不甘与凌韧倔犟。
即便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他也要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