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磐石

星港市地下三十七米，废弃的“磐石“枢纽站。

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莫小雨的每一寸皮肤。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霉菌气息和某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息。她小心地挪动着脚步，避开地面上凸起的金属管道和散落的碎石。手腕上的飞鸟印记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身后，陈默的轮椅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他的呼吸粗重而克制，如同受伤的野兽。

“信号消失了。“隼的声音从通讯耳机中传来，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你们已经进入'磐石'的电磁屏蔽区。我只能通过中继器维持基本通讯，无法提供实时扫描支援。小心，'影蜂'可能已经察觉到了频率探测。“

莫小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敲击了两下耳机表示确认。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废弃隧道上。这里是旧星港地铁最深处的维修通道，早已被官方地图抹去，只有极少数老工程师还记得它的存在。隧道墙壁上斑驳的俄文铭牌和早已锈蚀的管道，无声地诉说着冷战时期的隐秘工程。“磐石“枢纽——苏联援建时期的产物，设计初衷是作为核战情况下的终极避难所和指挥中心，后来被改造成地铁系统的深层维护节点，最终随着城市扩建而被彻底遗忘。

直到“蜂巢“计划发现了它，直到“影蜂“重新激活了它。

“前方…五十米…右转…“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嘶哑得不像人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状态比出发时更糟了。Ω血清的副作用和体内残留的“蜂巢“污染在“磐石“特殊的能量场环境下，如同被浇了油的篝火，愈发狂暴。暗金色的血管纹路已经从脖颈蔓延到了半边脸颊，那只被纱布覆盖的左眼位置，不断有暗红色的血珠渗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残存的意志似乎在与体内混乱力量的对抗中，获得了一种诡异的、痛苦的敏锐——他能感知到“创世之血“的脉动，如同黑暗中的罗盘。

莫小雨按照陈默的指示，在隧道尽头右转。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隧道在这里突然开阔，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直径至少五十米，高度超过十米。空间中央是一个由厚重金属和混凝土构成的、类似祭坛般的圆形平台，平台上矗立着几个巨大的、圆柱形的培养舱，舱体由半透明的特殊材料制成，内部充满了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舱体之间连接着粗大的、搏动着的生物导管和闪烁着微光的神经束线缆，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和神经。整个结构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芒，照亮了这个地下空间。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培养舱内悬浮的东西。

那不是完整的生物体，而是器官——人类大脑、心脏、肝脏，以及其他难以辨认的、经过改造的生物组织，浸泡在暗红色的液体中，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金色纹路。这些器官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诡异的、缓慢而规律的节奏收缩、舒张，仿佛仍在履行某种生命功能。舱体周围的监控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生理数据和神经信号图谱，显示这些器官不仅活着，而且处于高度活跃状态。

“生物…服务器集群…“陈默的声音带着某种病态的冷静，“他们用活体器官…作为生物计算机的基质…比完整人体…更高效…更可控…“

莫小雨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目光扫过平台周围的几个控制台。控制台前，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正在忙碌地操作着什么。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编程的机器人，没有交谈，没有多余的动作。其中一人突然抬头，防护面罩下露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表情的脸，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乳白色，中央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红光。

“影蜂的…初级工蜂…视觉神经被改造…直接接收指令信号…“陈默的声音更加嘶哑，“小心…他们感知到我们了…“

果然，那个白瞳人猛地转向隧道入口，嘴巴张开到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发出一声高频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啸！其他白瞳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整齐划一地转头，乳白色的眼睛在暗红光芒中如同鬼火！

“入侵者…清除…“一个机械合成的声音从平台中央的扩音器中响起，冰冷而单调。

白瞳人们如同提线木偶般，以一种诡异的协调性，从腰间拔出某种造型古怪的、枪管呈螺旋状的武器，对准了隧道入口！

“趴下！“莫小雨猛地按下陈默的轮椅，同时自己扑向地面！

“咻咻咻——！“

数道暗红色的能量束撕裂黑暗，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击中后方的隧道墙壁，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被击中的金属和混凝土瞬间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边缘呈现出熔融状态！

“酸性离子束！别被碰到！“陈默在轮椅上艰难地调整姿势，右手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大口径电磁手枪，“掩护我！我需要…靠近平台…'创世之血'…在中央培养舱下方！“

莫小雨没有废话，手腕上的飞鸟印记瞬间亮起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她不再压制自己的力量，将全部的精神力灌注进印记！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波从她掌心迸发，狠狠撞向最近的两个白瞳人！

“砰！“

无形的冲击波直接作用于他们的神经系统！两个白瞳人如同被无形的大锤击中，身体猛地后仰，乳白色的眼睛瞬间充血，防护面罩下喷出暗红色的液体！他们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控制台，仪器爆出刺眼的电火花！

陈默抓住这短暂的混乱，操控轮椅猛地前冲！他的电磁手枪发出沉稳的“滋砰“声，强力的脉冲弹精准地击中第三个白瞳人手中的武器，将其炸成一团燃烧的废铁！

然而，更多的白瞳人从平台周围的阴影中涌出！他们不再是人形，而是某种介于人类与机械蜘蛛之间的恐怖造物——四肢被改造成反关节的金属肢体，背部伸出多条带着锋利刀刃的机械触手，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同时，平台中央的某个隐藏舱门滑开，三个全副武装、体型庞大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是之前在疗养中心袭击陈默的那种高级改造人！他们猩红的电子眼在黑暗中如同嗜血的野兽，肩部的能量武器已经开始充能，发出危险的嗡鸣！

“陈默！左边！“莫小雨大喊，同时再次释放精神冲击波，击退两只扑来的机械蜘蛛人！

陈默的轮椅在千钧一发之际侧滑，避开了从左侧袭来的能量束！高温烧焦了他的袖口，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独眼中只有冰冷的专注。他一边继续向平台推进，一边用电磁手枪精准地点射，每一发脉冲弹都击中机械蜘蛛人的关节或能量核心！

莫小雨紧随其后，飞鸟印记的光芒在激烈的战斗中愈发炽烈。她不再保留，将精神力凝聚成无形的利刃，每一次挥手都伴随着一个敌人的神经系统崩溃！但敌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那些高级改造人对精神攻击有着惊人的抗性！

“距离…还有…二十米…“陈默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他体内的混乱力量似乎与平台上某个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暗金色的血管纹路已经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左眼的纱布被彻底染红，“必须…破坏…中央控制节点！“

莫小雨看到了——在平台正中央最大的培养舱下方，有一个半埋在地面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六棱柱晶体装置，与她在南极见过的那个极其相似，但体积更大，光芒也更加不稳定。那就是“创世之血“！是维持这个恐怖生物服务器运转的核心能源！

但通往平台中央的路被密密麻麻的敌人封锁了！更糟的是，平台周围的几个培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舱内的暗红色液体剧烈翻涌，那些悬浮的器官开始以惊人的频率收缩舒张！监控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某种强大的能量波动正在形成！

“他们…在激活…防御协议！“陈默咬牙道，“那些器官…要释放…神经毒素气溶胶！“

生死一线！莫小雨看着前方密集的敌人和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创世之血“，又回头看了一眼陈默——他体内的混乱力量已经到达临界点，随时可能彻底爆发，将他变成另一个怪物。没有退路，只有拼死一搏！

她猛地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焦黑的飞鸟碎片——陈默在南极交给她的、象征着“蓝鸟“最后意志的信物。碎片边缘锋利如刀，她毫不犹豫地用它划开了自己右手腕的飞鸟印记！

“小雨！不！“陈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鲜血涌出，却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带着金色光点的奇异液体！这血液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竟然如同活物般流动、凝聚，形成了一把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金色短剑！与此同时，莫小雨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伤口涌入全身，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姐姐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充满了她的意识！

“锚点…特质…完全激活…“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是姐姐莫小岚最后残留的意识回响，“代价…是…融合…与…消散…“

没有时间思考代价的含义！莫小雨握紧那把金色短剑，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敌阵！她的速度快得超出人类极限，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金色的残影！短剑所过之处，机械蜘蛛人的金属肢体如同黄油般被切断，高级改造人的能量护盾如同薄纸般被刺穿！她如同一阵死亡旋风，在敌群中撕开一条血路！

“陈默！现在！“她嘶吼着，声音已经带上了姐姐的某种特质，双重音色重叠，如同两个灵魂在同时呐喊！

陈默没有辜负这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他猛地按下轮椅上的一个隐藏按钮，轮椅后部的小型推进器爆发出最后的能量，推动他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平台中央！同时，他撕开了左臂的绷带和固定支架，露出那条被Ω血清和熔炉辐射彻底改造的、布满暗金色纹路的手臂——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更像是某种生物机械混合体的恐怖造物！

“创世之血“近在咫尺！陈默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狠狠抓向那枚幽蓝的六棱柱晶体！

“轰——！！!“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陈默的左手与晶体接触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以接触点为中心爆发开来！幽蓝与暗金的光芒交织，形成一道直冲穹顶的能量光柱！平台上的培养舱一个接一个地爆裂，暗红色的液体如同鲜血般喷涌而出！白瞳人和改造人在能量风暴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般融化、扭曲！

莫小雨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隧道墙壁上，金色短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化为光点消散。她挣扎着爬起，看到陈默的身影被能量光柱彻底吞没，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扭曲的剪影，在光芒中痛苦地伸展、变形…

“不…陈默…“她想要冲过去，但身体已经到达极限，飞鸟印记的伤口血流如注，姐姐的意识碎片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她无力地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能量光柱越来越亮，越来越狂暴，整个“磐石“枢纽开始崩塌，巨大的混凝土块和金属结构从穹顶砸落！

就在这毁灭的瞬间，光柱中的陈默剪影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猛地将那颗“创世之血“晶体从基座上拔出，然后…塞进了自己左眼的空洞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

能量光柱骤然收缩，如同被吸入黑洞般，全部涌入了陈默体内！他悬浮在半空，身体剧烈抽搐，左眼窝中的晶体爆发出刺目的蓝光，与右眼的幽绿光芒形成诡异的对比。暗金色的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重组，覆盖了他全身。当最后一丝能量被吸收，他缓缓落地，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衡——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也不完全是怪物，而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危险而脆弱的存在。

“小雨…“他的声音变了，混合着陈默原有的低沉和某种冰冷的机械质感，“我…暂时…控制住了它…但…不稳定…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要塌了…“

莫小雨强撑着最后的意识，跌跌撞撞地走向陈默。隧道已经开始大面积坍塌，巨大的裂缝在地面蔓延。陈默用那条改造过的左臂一把抱起她，以惊人的速度和敏捷，在崩塌的隧道中穿行，冲向最近的应急出口。

在他们身后，“磐石“枢纽彻底崩溃，埋葬了所有“影蜂“的罪证和野望。而在陈默体内，“创世之血“与Ω血清、“蜂巢“污染达成了某种不稳定的平衡，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也如同一把可能终结所有噩梦的钥匙。

星港市的地面，黎明即将到来。两个伤痕累累的残蜕，一个流着融合之血，一个嵌着创世之核，从地狱归来，带着新的秘密和更大的谜团。飞鸟终将离巢，但这一次，它将飞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