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笫一章血色海棠

永昌二十三年秋,京都的枫叶染红了半座皇城。掖庭局的宫女们跪在廊下,将一盆盆海棠搬往御花园。沈清漪攥着帕子低头前行,袖口沾着泥渍——那是昨夜被罚跪时蹭上的。

“沈姑娘,当心些!”领头的姑姑低声提醒。沈清漪抬眼,瞥见远处簇拥着一队玄衣侍卫,为首的青年身披银鳞甲,腰间玉佩在日光下泛着冷芒。那是三皇子李承曜,当今圣上最宠信的皇子,也是沈家灭门的幕后推手之一。

她慌忙垂下眼帘,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沈家被冠以“私通敌国”之罪,满门三百余口血溅刑场。唯有她因被送入掖庭为奴,侥幸活了下来。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枚玉佩,此刻正贴在心口,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生疼。

掖庭局内,沈清漪跪在冯公公面前,冷汗浸透后背。这位掌事太监眯着眼打量她:“听说你昨日在藏书阁打碎了琉璃盏?”

“回公公,奴婢...奴婢脚滑了...”她颤声道。冯公公忽地轻笑,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那这《山河策》夹页里的羊皮地图,也是你‘脚滑’碰落的?”

沈清漪瞳孔骤缩。那地图她明明已藏回原处,怎会...?她猛然抬头,对上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

“沈家的小丫头,藏得够深啊。”冯公公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密道纹路,“三年前沈御史被斩时,你也在刑场吧?”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沈清漪死死咬住唇,血线在齿间蔓延。她不能暴露,不能...不能毁了三年的筹谋。她忽然扑倒在地,以额触地:“公公明鉴!奴婢只是好奇古籍,绝不敢妄动!”

冯公公的冷笑声在头顶响起:“既如此,从今日起,你去三皇子府侍奉。”沈清漪浑身一震——那正是她最畏惧的地方。

三皇子府。

沈清漪跪在庭院,听候差遣。秋风卷起落叶,掠过她发间簪着的海棠。那是入府时嬷嬷给的,说是三皇子偏爱此花。她攥着玉佩,想起父亲临终前的低语:“清漪,沈家的冤屈,藏在‘浮生梦引’里...”

“沈清漪。”

突兀的嗓音惊得她指尖发颤。她抬头,对上一双深如寒潭的眸。李承曜负手立于廊下,玄色衣袍绣着金蟒纹,腰间玉佩的纹路与她怀中那半枚竟丝丝相扣。

“起吧。”他缓步走近,靴底碾过枯叶,“冯公公说你擅古籍?”

沈清漪垂首:“奴婢...略识得几个字。”

“那便去整理书房。”他忽地抬手,沈清漪惊得后退半步,却见他只是拾起她裙摆沾着的海棠花瓣,“本宫的书房,最忌草木气息。”

她低头应是,袖中玉佩却烫得灼心。浮生梦引...这对玉佩,为何会在他们二人身上?

书房内,沈清漪指尖掠过一卷卷竹简。暗处藏着的密匣吸引了她目光——那是李承曜方才亲手锁上的,匣角刻着“天机”二字。父亲临终所言的“浮生梦引”,与这“天机”可有关联?

夜渐深,烛火摇曳。沈清漪蜷在书案旁,装作熟睡。忽闻轻响,她眯眼偷看,却见李承曜悄然打开密匣,取出一卷泛黄绢帛。绢上绘着山川脉络,角落赫然写着“北境密道图”五字。

心跳如擂鼓。沈清漪屏息凝神,见李承曜凝视地图良久,忽地冷笑:“沈家藏得深,却不知这密道尽头,直通皇陵禁地...”他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异响。

沈清漪趁他分神,迅速将绢帛一角塞入袖中。李承曜回身时,她已“惊醒”,慌乱跪地:“殿下恕罪!”

“你看到了?”他逼近两步,眸中杀意凛冽。沈清漪摇头,却被他一把擒住下颌:“沈家遗孤,怎会在这?”

她瞳孔骤缩,袖中绢帛几乎灼穿肌肤。绝望之际,她忽地咬舌,血线自唇角淌下:“殿下...奴婢只是...只是怕...”她哽咽着,眼泪滚落,“三年前...沈家满门...奴婢...”

李承曜的手僵在半空。沈清漪趁机挣脱,缩至墙角:“殿下若疑心,奴婢愿以死明志!”她猛地撞向书案,却被一股力道拽住——李承曜扣住她腕脉,力道之大几乎碾碎骨头。

“想死?”他嗓音骤冷,“沈清漪,本宫偏不让你如愿。”他甩开她,将绢帛重锁密匣,“从今日起,你睡在书房。”

沈清漪瘫倒在地,袖中绢帛已沾满血汗。她望向密匣,浮生梦引的玉佩在烛光下泛出血色微芒——那纹路,与密匣锁扣的刻痕竟隐隐相合。

夜半,她蜷在榻边,忽闻李承曜低叹:“沈家...若真无辜,为何那密道指向皇陵...”沈清漪心跳加速,指尖抠进掌心。父亲曾说玉佩中藏有“天机”,莫非这密道...与先帝遗诏有关?

翌日晨,沈清漪奉茶时,瞥见李承曜案头摆着半枚玉佩。那玉与她怀中的“浮生”半块严丝合缝,背面竟刻着“梦引”二字。她手抖溅了茶水,慌忙擦拭。

“慌什么?”李承曜抬眼,“这玉...本宫自出生便带着。沈家当年,可曾有人佩此玉?”

沈清漪摇头,袖中玉佩烫得几乎握不住。浮生梦引...原来父亲临终所言,竟是指这对玉佩的合璧?她忽地想起密匣锁扣的刻痕——那纹路,分明是双玉合拢之形!

“殿下。”她鼓起勇气,“奴婢...曾听沈家旧仆提过,先帝曾赐沈御史一对玉佩,名‘浮生梦引’...”她偷觑他神色,见他眸中闪过惊疑。

“先帝所赐?”他冷笑,“沈家当年被抄时,本宫可没见这玉。”他忽地逼近,“沈清漪,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沈清漪后退至墙边,玉佩自袖口滑落。李承曜拾起,与她怀中那半枚相扣,严丝合缝。血色在双玉交合处漫开,竟浮现“长夜未央”四字。

“长夜未央...”他喃喃,“沈家灭门那夜,本宫在刑场...见过这玉。你父亲临死前,将它掰成两半...”他猛地扼住她脖颈,“另一半在哪?”

沈清漪呼吸困难,却瞥见双玉合璧时,密匣锁扣的刻痕恰好与玉纹重合。她拼力挣扎,指尖扣住锁扣——咔嗒一声,密匣弹开!

李承曜怔住。沈清漪趁机挣脱,将匣中绢帛摊开:“殿下请看!这密道若真通皇陵,沈家为何要护它?分明是有人...”她话音未落,侍卫破门而入。

“殿下!北境急报!”侍卫呈上一封血书。李承曜阅后色变,沈清漪趁机将绢帛塞回匣中,双玉收入袖内。

“随本宫去御书房!”他疾步离去。沈清漪望向案头,半枚“梦引”玉佩静静躺着——那是他慌乱间遗落的。

夜色渐沉,沈清漪攥着双玉,潜入密匣。她将“浮生”与“梦引”嵌于锁扣,咔嗒轻响,匣底竟现一夹层!泛黄的诏书展开,赫然是先帝笔迹:“朕崩后,若皇权有危,持‘浮生梦引’者,可启皇陵秘库...”

血泪自她眼角滑落。沈家之冤,终得昭雪。而眼前更大的阴谋,却如深渊般张开巨口——皇陵秘库中,藏着什么?为何李承曜要追查密道?

秋风掠过窗棂,海棠花瓣轻坠。沈清漪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攥紧了玉佩。长夜未央,浮生梦引...这场复仇与权谋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