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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上苍迟来的、廉价的泪水,无情地冲刷着青潭水库西岸这片被诅咒的土地。雨水洗刷着焦黑的坑洞边缘,稀释着淤泥中的血污,却无法冲淡空气中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肉焦糊**与**刺鼻铁锈**混合的气息,更无法驱散那萦绕在每一个幸存者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潮湿感**。
血色漩涡仍在门洞的位置剧烈地扭曲、波动,发出不稳定的、如同受伤巨兽般低沉的嗡鸣和能量逸散的嘶嘶声。那第九枚嵌入中央孔洞的铜币,如同漩涡中心一颗顽固的、散发着微弱血光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这片狼藉的战场。门体上那些曾经活化的诡异纹饰,此刻变得暗淡、龟裂,流淌的熔融能量流也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血管。那股笼罩天地的恐怖意志冲击虽然大幅减弱,不再能瞬间摧毁理智,却如同跗骨之蛆,化作无数细碎、冰冷、充满怨毒与诱惑的**低语**,持续不断地钻入每个人的脑海:
“痛…”
“钥匙…毁了…”
“回归…需要…”
“新的…容器…”
“看…我…”
每一次低语,都伴随着脑海中闪过的破碎画面:赵振国湮灭时的强光;老周断臂的惨状;林薇被掀飞的身影;以及那在血色漩涡中翻滚、受创却未死的亵渎轮廓…这些画面如同噩梦的回放,持续折磨着幸存者的神经。
死寂的岸边,只剩下雨声、漩涡的嗡鸣、伤者压抑的呻吟,以及…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凄厉的警笛和救援直升机旋翼的轰鸣。
救援终于到了。但一切,都已太迟。
***
市局最高规格的隔离病房内,空气净化系统开到最大功率,发出低沉的嗡鸣,却依然无法彻底驱散那股若有若无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潮湿铁锈味**。
林薇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多处骨折,内脏受到震荡。她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似乎在抗拒着侵入梦魇的低语。床边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着她的心率极不稳定,时而骤降,时而飙升。
老周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右臂齐肩而断的伤口被厚厚的敷料包裹着,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着被单,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疲惫,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随着那条断臂,永远留在了西岸那片冰冷的淤泥里。
病房外,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市局高层、紧急调集的心理干预专家、穿着最高等级生化防护服的医疗团队,以及来自特殊部门的、神情冷峻的调查员,挤满了走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后怕和深深的忧虑。
一份初步的、标注着“最高机密”的调查报告,在几位核心人物手中无声地传递着。报告的内容触目惊心:
1.**西岸现场勘查:**
*赵振国湮灭点确认:中心坑洞检测到极端高温残留(瞬间超过5000摄氏度),坑洞物质呈现高度玻璃化及元素湮灭特征。未发现任何生物组织残留。结论:**彻底汽化**。
*金属巨门状态:门体严重损毁,中央凹槽结构熔融变形。第九枚铜币(光绪通宝)**确认仍嵌在中央孔洞内**,但币体布满裂纹,表面血锈暗淡,残余能量波动极其微弱且不稳定。漩涡已消失,门洞被熔融的金属和岩石碎块部分堵塞,但仍能检测到微弱但持续存在的异常能量辐射及精神污染源。
*工人骸骨:除被门体压住部分,其余骸骨均被收集。在多具骸骨上发现“新鲜”伤痕(与死亡时间不符),骨骼内检测到微量未知有机化合物残留(与铜币光敏物质成分部分吻合)。骸骨周围的深绿色絮状物经鉴定为**未知变种水生硅藻**,具有异常生物活性。
*环境样本:淤泥、水体、空气中均检测到高浓度铁锈成分及微量未知有机化合物残留(与陈远山变异血液成分高度相似)。精神污染评估等级:**极高(持续衰减中,但无法根除)**。
2.**幸存者状况:**
*林薇:重度创伤,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脑电波显示持续异常高频波动,深度昏迷中伴发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及未知精神干扰症状。血液样本检测显示…**存在微量变异血红蛋白及未知光敏物质残留(浓度低于陈远山,但高于正常阈值)**。
*老周:重伤(截肢),生命体征稳定。精神评估:严重PTSD,存在幻听(低语)、幻视(漩涡、铜币)症状,意志力评估为“坚韧但存在崩溃风险”。血液样本:**未检测到明显异常**。
*其他幸存警员:不同程度创伤及精神损伤,均报告存在幻听、噩梦、对特定环境(潮湿、铁锈味)极度敏感等症状。血液样本均**正常**。
3.**关联证据链整合(基于秦怀明笔记、加密通讯、施工登记册、70年代录像及实验室数据):**
***“光绪诡潮”核心假说:**清末(光绪二十三年)青潭(古称锁龙渊)大旱,潭水下降现沉船残骸及“异物”(推测为早期未激活的铜币或相关装置)。当地以沉铜钱(三贯)祭祀,试图安抚“水灵”。此批铜钱(或其中一部分)被未知力量/技术改造,压制汉字铭文,刻入满文指令(“看…我…”、“开…门…”等),并注入特殊光敏物质。
***“门”与“潮水”:** 1977年水库施工挖出密封铜罐(推测为光绪沉钱的一部分),开罐瞬间释放未知能量/信息,导致近距离接触者精神崩溃投水。工人骸骨最终聚集于水下“门”处(可能被吸引或某种仪式性镇压)。该“门”为古老异常结构,铜币是启动其部分功能的“钥匙”。门后囚禁/连通着被称为“潮水”的、具有高度精神污染和跨时空感知/投影能力的非实体存在(或意识聚合体)。
***陈远山污染源:**陈远山(途径不明,可能与早年接触水库相关证物或秘密调查有关)成为变异血液载体,其血液能“激活”并“引导”铜币能量。其死亡(解剖室紧握铜币+紫外照射)成为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
***“钥匙”与“锁”:**九枚特殊铜币集齐嵌入孔洞,可“完整”激活门的功能(开启稳定通道?释放“潮水”?或…彻底关闭?)。秦怀明加密通讯中神秘联系人倾向“关门”,但方法未知。赵振国以自身和八枚铜币湮灭为代价,重创“门”和“潮水”,但第九枚钥匙仍在,门未彻底关闭,污染源持续存在。
报告的最后,用加粗的红字标注着结论:
>**“青潭水库西岸区域已永久性异化,列为最高禁区(代号:锈蚀之眼)。‘潮水’意识受创蛰伏,但其低语污染持续扩散,幸存者及后续接触者存在不可逆精神损伤及未知‘污染’传播风险(见林薇血液报告)。第九枚‘钥匙’(铜币)仍嵌于门内,构成持续性威胁。事件根源(铜币制造者、‘门’的建造者、‘潮水’本质)仍为最高机密谜团。建议:永久封锁;严密监控所有幸存者;销毁一切关联证物(可行性存疑);准备长期应对‘锈潮低语’的后遗症。”**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报告揭示的真相,比最恐怖的噩梦更加荒诞和绝望。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漫长、冰冷、充满低语折磨的“后遗症”时代的开始。
***
一个月后。
市郊,青山精神病院,最高防护隔离病区。
厚厚的防弹玻璃隔开了探望区与病房。病房内墙壁包裹着柔软的白色材料,没有任何尖锐棱角。林薇穿着束缚衣,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她的外伤基本愈合,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常人无法看见的深渊。她的嘴唇时不时无声地翕动,手指在束缚衣下无意识地、反复地画着**波浪符号**。
“林薇?能听到我说话吗?”玻璃外,一位穿着白大褂、神情温和却难掩疲惫的女医生轻声问道,她是负责林薇的首席心理医师。
林薇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声音来源,瞳孔微微聚焦,却又迅速涣散。她没有回答。
“她今天怎么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老周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过来。他穿着病号服,右边空荡荡的袖子格外刺眼。他的脸色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深处那抹属于老刑警的锐利和坚韧,尚未完全熄灭。
“生理指标稳定。但精神层面…”女医生摇摇头,声音沉重,“她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极其微弱,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电波监测显示,她的大脑活动区域与常人迥异,尤其对特定低频声波和…铁锈气味,反应异常剧烈。更关键的是…”她指了指病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探测器,“…她体内…有微弱的金属反应残留,位置…在脑部区域。无法手术取出,成分…无法分析。”
老周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报告里林薇血液中的异常残留。赵振国用湮灭摧毁了八枚铜币,但那些铜币的“污染”,似乎有一部分…以未知的方式转移、残留在了最后接触陈远山污血(注射器)并身处爆炸中心的林薇身上?她成了新的…“容器”残片?
“她在画什么?”老周盯着林薇在束缚衣下不断划动的手指。
“波浪符号。还有…这个。”女医生调出监控录像的截图放大。画面上,林薇在无人时,曾用指甲在病房墙壁的软包材料上,极其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刻下了两个模糊的符号。符号的形态…与满文“看…我…”高度相似!
老周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低语…污染…残留的指令…林薇正在被“它”侵蚀,从内部。
就在这时,病房内的林薇身体猛地一震!她空洞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她猛地抬起头,不再看向玻璃外,而是死死地盯向病房的西北角——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怪响!束缚衣下的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脸上瞬间布满了极致的恐惧!
“不…不要…别看我…别过来…”她嘶哑地、破碎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充满了非人的惊恐!
“林薇!”女医生和老周同时惊呼!
只见林薇目光所及的病房西北角,光滑的白色墙壁上,没有任何光源,却**凭空浮现出一片极其淡薄的、不断扩散的…水渍**!水渍的边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如同稀释的血锈!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片水渍的形状,在几秒钟内,竟然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由水痕构成的、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轮廓的“头部”位置,两点更深的暗红色水痕,如同两只…**眼睛**!
“眼睛…它…它还在看…”林薇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远离那个角落!“痛…好痛…钥匙…毁了…它生气了…它要新的…”
老周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节发白,仅存的左手摸向腰间——那里当然没有枪,只有一片空荡。他看着林薇的崩溃,看着墙壁上那诡异的水痕人形,看着那两点如同眼睛的暗红…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无力感淹没了他。
“潮水”的低语…从未停止。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通过污染残留的林薇,继续窥视着这个世界,传递着它的饥渴与怨毒。赵振国的牺牲,只是重创了它,将它暂时逼退,却未能根除。第九枚钥匙还在门上,林薇体内的“锈蚀”还在蔓延…这诅咒,如同那潮湿的铁锈味,已深深渗入了现实的缝隙。
“加强监控!物理隔离那个角落!给她注射镇静剂!”女医生对着通讯器急促下令。
医护人员冲进病房,按住疯狂挣扎的林薇。镇静剂注入她的血管。她的挣扎渐渐微弱,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身体软倒在束缚衣里。墙壁上的水痕人形轮廓,也随着林薇的平静,如同蒸发般迅速变淡、消失,只留下一片比周围墙壁颜色略深的湿痕,和空气中那转瞬即逝的、熟悉的铁锈腥气。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但老周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锈潮”的低语,是来自深渊的凝视,是这场灾难远未终结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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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月后。初冬。
青潭水库西岸禁区边缘,设立了重重铁丝网和高耸的监视塔。巨大的警示牌上喷涂着骷髅头和辐射标志(尽管并非核辐射)。禁区内部,那片曾经翻腾着死亡漩涡的淤泥滩涂,如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特殊凝固剂,像一块巨大的、丑陋的伤疤。金属巨门的残骸被更多的凝固剂和铅板覆盖、掩埋,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潮湿铁锈味,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老周坐在轮椅上,停在警戒线外很远的一处高坡上。寒风卷起他空荡的右边袖管。他拒绝了陪同,只要求独自待一会儿。他望着那片被凝固的、死寂的禁区,眼神复杂。愤怒、悲伤、疲惫、还有一丝…深入骨髓的冰冷。
赵振国湮灭的焦坑位置,立了一块小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花岗岩石碑。是老周坚持要立的,用他自己的津贴。
“老赵…”老周的声音嘶哑干涩,被寒风吹散,“…下面那东西,还没死透。林薇那丫头…不太好。那鬼东西…还在通过她往外看…”
他沉默了很久,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钥匙还剩一枚…嵌在门上…像颗毒瘤。‘潮水’还在低语…像他妈的背景噪音…”老周像是在对石碑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破事儿,没完。我知道。它就像那该死的铁锈味儿,沾上了,就洗不掉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灰白色的禁区,仿佛要将这绝望的景象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他转动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坡。
轮子碾过枯黄的草地,发出单调的声响。在他身后,被凝固剂覆盖的禁区深处,一片靠近凝固边缘的、尚未被完全覆盖的黑色淤泥上,几滴冰冷的露水(或是渗出的水渍?)正缓缓凝聚、滑落。露水渗入淤泥,一丝极其微弱的、暗沉的红褐色在其中一闪而逝,如同锈迹在蔓延。
更远处,在禁区边缘铁丝网外一处不起眼的泥地里,一枚边缘锋利的、沾满泥土的**铜钱**半掩着。它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币面字迹模糊不清。一只路过的野兔好奇地用鼻子拱了拱它,随即被金属的冰冷触感惊走。铜钱在初冬微弱的阳光下,泛着一点黯淡的、毫不起眼的金属光泽。
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地面,也掠过了那枚铜钱,发出沙沙的低响,如同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