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岩壁刮擦着后背往下坠。林晚左臂的血棠枝疯长,尖锐的骨刺撕开战袍,根系贪婪地扎进伤口汲取血液。她听见上方仙弩撕裂空气的尖啸,听见绣娘最后的哭喊被罡风绞碎,听见霜华剑贯穿弟弟心火时的闷响——所有声音在坠落中坍缩成一点,凝在腕间那圈残留的玉佩印记上,灼烫如烙铁。
“砰!”脊背撞上湿软淤泥,腐臭瞬间淹没口鼻。她挣扎着爬起,淤泥却缠住双腿往下拖拽。每一寸挣扎都扯动左臂血棠,新生的骨枝在黑暗中泛着幽红的光。半截锈蚀的灭魂弩箭插在泥潭边,箭头符文沾满陈木匠的血。
“郎——郎君——”微弱的呼唤随泥浆气泡浮起。林晚猛地转头,双头小满的残魂像两团萤火贴在岩壁。不怕事的头沾满泥浆,怕事的头缩在碎石后:“阿姐…疼…”
血棠枝突然剧烈抽动!根须刺破皮肉扎进腿骨,剧痛让她跪倒在地。污泥自动涌入口腔,腐土的腥气混合着某种铁锈般的味道——是村民的血!诅咒正强迫她吞食这埋葬了至亲的土地!
“呕…”干呕带出的泥浆里混着细碎花瓣,瓣尖残留一抹幽蓝——那是弟弟心火的颜色。她颤抖着抠挖喉咙,污泥却源源不断灌入。
“阿姐别抠!”小满不怕事的萤火冲下来,“郎君说土里有药!”怕事的头小声补充:“是噬灵菌…郎君心火养的…”
菌丝?林晚怔住。指尖捻起污泥里的微光菌丝,体内锁魂咒的束缚竟有刹那松动!神识深处突然炸开姜婆婆的嘶吼:“看头顶!”
上方深渊峭壁,诛魔弩的冷光再次亮起!
冰狱的寒气渗入骨髓,却压不住林晚左臂血棠的疯长。师尊的虚影悬浮在冰穹,声音带着悲悯的惋惜:“那魔村沉入葬魔渊缝隙,七百凡人魂飞魄散——皆因你一念之私。”
冰晶在她面前凝聚。画面里白骨嶙峋的指爪正撕开流民的胸膛,幽蓝心火裹挟着哀嚎的魂魄。“此獠已成大患,吸食生魂滋补妖力。”师尊指尖划过冰面,景象突变:魔村祠堂里,属于林晚的长生牌位轰然倒塌!
“小澈不会…”辩解被冰镜折射的强光打断。新画面里白骨郎君立于血海,脚下浮沉着陈木匠残破的躯体,心口蓝火已转为不详的暗紫。“看清了?”师尊叹息如雪落,“他已不是你的弟弟。”
金链绞紧脚踝的剧痛中,林晚死死盯着冰镜角落——白骨踩着的“血海”分明是绣娘未完成的《百鬼夜行图》!图卷边缘,半枚碧穹仙府的玉牌浸在污血里,牌上“赦”字清晰可见!
“您的镜子,”她咳出血沫,“永远照不到玉牌另一面的血债么?”
冰镜应声炸裂。最大那块碎片里,白骨正将讨来的米粥喂给昏厥的老妇——正是师尊口中被“掏心”的流民!碎片映出林晚扭曲的倒影,和她身后师尊掐诀操控冰镜的手指!
“冥顽不灵!”师尊怒喝。金链爆出刺目雷光,冰狱彻底封死。
葬魔渊底的腐水淹到腰际。林晚拖着血棠枝跋涉,根系在淤泥里拖出蜿蜒血痕。小满的双头萤火飘在前面引路,幽光映亮岩壁一片焦黑——那是焚化灭魂弩留下的印记。
“郎君挡了…九支…”不怕事的头蹭着她染血的白发,“箭毒烧蓝火…”“疼…”怕事的头埋在发丝里啜泣。
前方淤泥突然翻涌。半截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指骨死死攥着一块焦黑的兽皮!林晚踉跄扑过去,认出是陈木匠的皮囊碎片——上面用炭灰写着歪扭的血字:“仙弩…七队…东三十里…屠村…”
字迹被深褐污渍浸透。她颤抖着抚摸,指尖传来粘腻触感——是干涸的血浆混合着某种油腻的粉尘…硝石!仙门屠村时用了焚城火油!
“东三十里…是晒盐洼地!”她嘶声道。那里聚集着南迁的流民!血棠枝骤然暴长,尖锐骨刺扎进岩壁,拖着她向东方爬行!
咸腥的风卷着焦臭扑面而来。晒盐场的土坯房在燃烧,火油的黑烟直冲天际。焦尸横七竖八倒在盐垛间,几个幸存的孩童缩在卤水池里发抖。
仙门修士的白袍纤尘不染,正将最后几具尸体抛入火堆。“处理干净,”为首者擦拭剑上血渍,“按师祖吩咐,都记在骨魔头上。”“师兄放心!”年轻弟子踢开脚边焦黑的拨浪鼓,“这些贱民…”
霜华剑气撕裂火幕的刹那,林晚看见了拨浪鼓上熟悉的花纹——是她在魔村给小满刻的避邪符!
“谁?!”修士惊喝。回答他的是贯穿胸膛的血棠枝!林晚从烈焰中踏出,左臂异生的骨树吸饱鲜血,枝头绽放出妖异的赤红花苞。更多的骨枝从她肩背刺出,如活蟒绞向其余修士!
“妖女入魔了!”修士尖叫着捏碎玉牌。金光护盾展开的瞬间,小满怕事的头突然从林晚发间钻出:“他腰间…有郎君的骨头!”
林晚瞳孔骤缩。那修士法剑的吞口处,赫然镶嵌着一截莹白指骨——是弟弟的骨头!
血棠骨枝轰然撞碎金盾!花朵在穿透修士胸膛时怒放,吸食的血肉让枝干暴涨!年轻修士被吊挂在骨树上,惊恐地看着同伴被吸成干尸。最后一名修士在骨枝绞杀前嘶喊:“是师祖!他要用白骨郎君的怨骨炼万魂幡——!”
喊声戛然而止。骨树收回枝干,梢头缀满饱胀的血棠花。林晚跪在卤水池边,染血的手伸向水中的孩童。孩子们尖叫后退,眼中映出她左臂狰狞的骨树和额间浮现的惨白骨纹——那是一个微缩的骷髅指痕。
“别怕…”她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喉间翻涌着刚吞下的修士血肉,“我带你们…”
话未说完,子午时的诅咒轰然降临!弑亲的幻象撕裂脑海:霜华剑贯穿蓝火、村民在金光中消融、林澈的颅骨在她掌心碎裂…
“呃啊——!”她蜷缩在地,骨枝失控地抽打地面,掀起咸涩的泥浆。孩童们惊恐逃窜,只有小满的萤火贴在她冷汗涔涔的额间。
“郎君说…”不怕事的头轻蹭着白骨烙印,“伤口开花…是因为…仙门太脏了…”
林晚在剧痛中抬头。燃烧的盐场上空,碧穹仙府的云舟正降下新的诛魔敕令。她左臂的血棠树感应到什么,花朵齐刷刷转向云舟,如同嗅到血腥的兽群。
沾满污泥的手指抠进臂上骨枝,她舔去嘴角的鲜血和硝石粉末,对着云舟露出森然笑意:
“听见了吗?我的骨头说…你们该施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