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半个杂灵根

偶尔，晶石会亮起稍显纯净的光芒，持续时间也略长一丝。

“杂灵根，下品！记名！”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每一次“劣等”或“下品”的宣判落下，都伴随着一个幸存者眼中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瞬间熄灭，脸色变得更加灰败绝望，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踉跄着被驱赶到一旁圈出的空地，那里很快聚集起一片麻木的灰色。

队伍缓慢前行。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失败的叹息，压抑的抽泣，低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终于，轮到了林墨前面一个身材干瘦、脸上还带着鞭痕的少年。他紧张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白。

玉尺点落眉心。

嗡！

晶石闪烁了一下，光芒极其微弱，如同萤火，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浑浊的土黄色。

“杂灵根，劣等！滚！”执事弟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像驱赶苍蝇般挥手。

那少年如遭重击，身体晃了晃，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消失，失魂落魄地走向那片灰色的“劣等区”，背影佝偻得像个老人。

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翻涌的情绪——三百年的麻木早已深入骨髓，此刻的紧张不过是少年皮囊下最浅层的伪装。

他低着头，脚步带着一丝刻意的虚浮和惶恐，走上前。

那执事弟子的目光落在林墨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大概是林墨这具新生的少年皮囊过于干净，虽然刻意弄脏了脸和衣服，但那份新生的活力和过于沉静的眼神，与周围那些真正的惊魂幸存者相比，隐隐有些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不过他并未多问，只当是惊吓过度后的呆滞。

冰冷的玉尺顶端，带着一丝微弱的灵能触感，轻轻点在林墨的眉心印堂。

来了！

在接触的刹那，林墨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于丹田！枯荣灵根如同最狡诈的猎手，瞬间将自身所有气息、所有波动，彻底锁死！那缕本就不强的枯荣灵力，被强行压缩、凝固，沉入灵根最深处，模拟出一种近乎死寂、如同顽石般毫无生机的状态！

嗡……

鉴灵玉尺顶端的晶石，猛地亮了一下！

这光芒极其古怪！并非寻常的纯净或浑浊的灵光，而是一种…灰白色！如同朽木燃烧后的余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矛盾气息！

这光芒仅仅亮起了一瞬，极其短暂，甚至不如刚才那个“劣等”少年维持的时间长，随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灭，瞬间黯淡下去，重新恢复了透明晶石的模样。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若非那瞬间奇异的灰白光芒过于特殊，几乎会被人忽略。

“咦？”执事弟子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惊疑。他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林墨，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端倪。他下意识地又将玉尺在林墨眉心点了一下。

嗡……

同样的一幕再次发生！灰白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彻底沉寂，再无半点反应。

执事弟子盯着手中毫无反应的玉尺，又看看林墨那张苍白、惶恐、眼神空洞的少年脸庞，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他沉吟片刻，指尖微不可察地注入一丝自身灵力，似乎在探查玉尺是否有损。

“怪事……”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近前的林墨能勉强听清，“生机微弱如残烛，死气沉沉如古墓……灵根波动若有似无，晦涩难辨……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杂灵根’。”

他锐利的目光在林墨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审视和探究。

林墨心脏微微提起，脸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高阶修士注视的惊惧，身体微微发抖。

片刻，他似乎也没看出更多异常，最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嫌弃：“罢了，似有微弱生机，却又死气沉沉……勉强算你半个杂灵根吧！下等都够不上，记名杂役！去那边！”他随手一指，指向另一片区域。

那里人数稍少，但气氛同样压抑，是“记名杂役”的聚集地。

“半个杂灵根？”

“下品都够不上？那不就是废物中的废物？”

“嘿，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在黑煞谷怕不是靠脸吃饭的兔儿爷吧？”

“记名杂役？啧啧，进了山门也是扫茅厕、挖矿的命！”

几句压低的、带着明显恶意的嗤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几个被划为“下品”的少年，他们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林墨，带着一种在更弱者身上寻找优越感的卑劣。

林墨低着头，沉默地走向那片区域，对那些嘲讽充耳不闻，心中却是一片冰封般的平静。

半个杂灵根？废物？正合我意。

很快，所有幸存者都被筛选完毕。劣等者占了绝大多数，他们将被发配到玄天宗做各种苦差。

下品杂灵根杂役和记名杂役加起来不足百人，其中就包括林墨这个“半个杂灵根”。

一名负责引导的玄天宗外门弟子站了出来，声音带着程式化的冰冷：“尔等听好！既入玄天，便需谨守门规！无论尔等过往如何，从今日起，便是玄天记名杂役弟子！宗门赐予尔等栖身之所、粗浅功法、劳作之职，换取尔等勤勉效力！莫要心存妄想，大道无情，勤能补拙者万中无一！各自领取身份腰牌与杂物，随我来！”

林墨这群新晋的“杂役”，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跟着那名外门弟子，沉默地离开断刃坪，走向黑煞谷废墟边缘一条蜿蜒向上的山道。

身后，是巨大的白玉云舟缓缓升空，投下最后一片巨大的阴影，也带走了这片焦土上最后的喧嚣。

沿着崎岖的山道向上攀爬了小半个时辰，穿过几重残余的、被玄天宗修士临时加固过的破损禁制光幕，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下方那触目惊心的焦黑废墟，而是一片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苍翠群山。

浓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虽不如云舟上感受到的那般精纯浩瀚，却也远胜凡俗，呼吸间都带着清润的草木气息。

无数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玉带般的灵泉瀑布从高处飞泻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仙鹤清唳，灵猿攀援，一派仙家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