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烬剑的剑鸣带着刺穿魂魄的凄厉,灰暗的剑芒死死抵住熔炉意志降下的毁灭光柱。湮灭的波纹无声扩散,城主府废墟连同周围百丈大地,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瞬间化为一个光滑如镜的半球形深坑。
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生的灰暗光芒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剧烈闪烁、明灭。剑柄处那枚与熔炉道果裂痕隐隐呼应的符文,疯狂汲取着漩涡中散逸的混沌劫气,试图弥合剑身那道不断蔓延的狰狞裂痕。但熔炉意志的暴怒何等恐怖?
“窃道之贼!万劫不复!”意念的咆哮掀起精神风暴。毁灭光柱的威能再涨!劫烬剑终于支撑不住,哀鸣着被狠狠击飞,如同一颗坠落的灰色流星,拖着黯淡的尾焰,深深楔入深坑边缘翻卷的焦黑岩层深处。剑身光芒彻底熄灭,唯有那枚符文,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喘息,发出微不可查的灰芒。
而那道被劫烬剑舍命削弱了大半的毁灭光柱余威,依旧带着抹杀一切的冰冷意志,如同死神的指尖,点向漩涡中心——那里,韩铮与韩雨在冰晶屏障下紧紧相拥,如同狂涛中两片即将倾覆的残叶。
冰晶屏障是苏沐璃最后真灵所化,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屏障表面,冰蓝光华流转,死死抵住灰白光柱的侵蚀,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冰晶不断消融又艰难再生。每一次再生,屏障的光芒便微弱一分,韩铮胸口剑骨印记内属于苏沐璃的那点本源,便如风中烛火般摇曳欲熄。
“哥……”韩雨赤金的竖瞳被泪水模糊,她能清晰感受到哥哥体内那混乱到极点的混沌之力在毁灭光柱的压迫下濒临爆裂,更能感受到苏沐璃姐姐那点真灵正在飞速燃烧!逆鳞皇血在她体内疯狂冲撞,灼烧着她的理智,一个声音在血脉深处疯狂叫嚣:点燃他!点燃这块主柴!完成你的使命!
“不!”韩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赤金的火焰不受控制地从她七窍中喷涌而出!她猛地低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噗嗤!
滚烫的、带着点点碎金光泽的逆鳞皇血喷涌而出!这蕴含着古老皇族印记的炽热血液,并未洒落,而是受到下方毁灭光柱那同源“抹除”意志的牵引,如同血色的毒蛇,扭曲着、嘶鸣着,狠狠噬向韩铮胸前剧烈跳动的剑骨印记!
“雨儿!”韩铮目眦欲裂,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体内冰凰本源与逆鳞皇血在熔炉意志的压迫下本就混乱不堪,此刻这纯粹的同源皇血注入,如同在油锅里泼进了滚水!
轰——!
剑骨印记瞬间被点燃!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凶戾的赤金火焰从印记中冲天而起!这火焰并非九天玄女的神圣本源,而是被彻底激发、属于“薪柴”被熔炉标记的暴烈!它疯狂地灼烧着韩铮的肉身与灵魂,更引动了上方毁灭光柱更强烈的呼应!冰晶屏障在内外夹击下,“咔嚓”一声,那道贯穿的裂痕骤然扩大,灰白的毁灭气息如同毒液般疯狂渗入!
熔炉意志发出满足的嗡鸣,毁灭光柱的光芒暴涨,准备给予这最后的“杂质”以彻底的净化。
就在这内外交困、万劫不复的瞬间!
深坑边缘,那柄深深楔入岩层、光芒彻底熄灭的劫烬剑,剑柄处那枚沉寂的符文,突然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般跳动了一下!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混沌湮灭气息的波动,以劫烬剑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深坑!
这股波动掠过那道狂暴的毁灭光柱余威!
奇迹发生了!
那即将撕裂冰晶屏障、将韩铮兄妹彻底抹杀的灰白光柱,在接触到这股混沌湮灭波动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更高阶的、更本源的同类法则,剧烈地扭曲、震颤起来!光柱中蕴含的纯粹毁灭法则,被这股同源却更显“原始”的波动强行干扰、偏折!
唰!
致命的灰白光柱擦着冰晶屏障的边缘,险之又险地射向深坑另一侧的虚空,将一片混沌乱流无声湮灭!
冰晶屏障剧烈闪烁,裂痕在苏沐璃最后本能的挣扎下艰难弥合了一线。屏障内,韩铮和韩雨如同刚从溺水中被捞起,浑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破碎的脏腑。
而深坑上空,长生熔炉那冰冷宏大的意志,在光柱被偏折的瞬间,陷入了短暂却令人窒息的死寂。紧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怨毒、仿佛整个宇宙都在愤怒的意念风暴轰然降临!它锁定了深坑边缘那柄劫烬剑!
“窃道之贼!劫器窃道!当受永世焚魂之刑!”意念不再漠然,充满了被蝼蚁亵渎核心法则的滔天怒火。它似乎认定了劫烬剑那新生的符文印记,对熔炉本身的道果根基构成了某种本质上的窃取与污染威胁!毁灭的风暴在天空裂开的无数黑色缝隙中疯狂酝酿,整个无极城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孤舟,发出即将解体的呻吟。
然而,就在这恐怖风暴即将再次凝聚、发动更彻底抹杀的刹那,深坑中心,那由韩铮与韩雨血脉共鸣形成的赤金幽蓝漩涡,在失去了熔炉意志持续的绝对压制后,在苏沐璃冰凰本源守护屏障的覆盖下,在刚刚劫烬剑那股混沌湮灭波动的奇妙抚平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质变!
漩涡的旋转速度并未停止,反而在一种奇异的韵律中趋于稳定。中心处,那被弑神剑(劫烬)刺穿吞噬的伪道之种虽已消失,但漩涡本身残留的混沌能量,以及韩雨喷涌注入的逆鳞皇血精华,韩铮剑骨本源被点燃的赤金火焰,苏沐璃弥散的冰凰本源,还有劫烬剑残留的那一丝混沌湮灭气息……这所有狂暴冲突、濒临崩溃的力量,竟在绝境之下,在血脉共鸣的核心意志驱动下,在冰与火的淬炼与劫灰的沉淀中,开始缓慢地……融合!
漩涡中心,一点全新的光芒正在艰难孕育。它不再是纯粹的混沌,其核心是一点深邃坚韧的冰蓝(苏沐璃),外层包裹着赤金(逆鳞皇血)与幽蓝(剑骨本源)交织的、被驯服了些许的火焰,最外围则缭绕着丝丝缕缕源自劫烬的、内敛的灰暗劫气!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带着初生“道”之韵律的生机与威压,从这新生的光点中悄然散发出来。
它像是一枚……被冰魄包裹着的、内蕴劫火的、新生的伪道之果!
“冰魄镇劫灰……伪道为薪……竟……竟真的成了?!”远处,被掀飞在废墟中的云霓,挣扎着抬起头,染血的嘴角挂着一丝震撼到极点的弧度。她看着漩涡中心那枚奇异的光点,又看向深坑边缘那柄沉寂的劫烬剑。“苏丫头……你以最后残灵为引,调和劫火,冰镇伪道……是为他们……在焚尽前强留了一线逆命之机啊!”
这枚新生“冰劫伪道果”散发出的独特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熔炉本能厌恶到极致的“窃道”与“悖逆”特质,更蕴含着劫烬剑的湮灭之力与冰凰的守护意志,形成了一种难以被熔炉轻易焚毁、甚至可能污染道果的“顽固杂质”!
“悖逆!窃道!当诛!诛!诛!!!”熔炉的意志风暴彻底疯狂!天空的黑色裂缝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毁灭的气息凝成实质般的黑色雷云,雷光在云层中翻滚,酝酿着彻底净化一切的终极审判!
深坑底部,劫烬剑深陷的岩层突然无声化为灰烬。那柄灰暗的长剑微微震颤,剑柄的符文贪婪地汲取着从漩涡中飘来的那一丝丝新生的灰暗劫气。剑身上那道几乎贯穿的裂痕,竟在灰气的滋养下,开始极其缓慢地……弥合。一股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仿佛能埋葬诸天星辰的湮灭气息,在剑身最深处悄然凝聚。
剑锋,无声抬起,指向天穹翻滚的黑色雷海。
第一节虚空沉渊
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中沉浮,如同溺于永夜的星尘。
韩铮感觉自己被撕成了无数碎片。一部分在灼烧,是韩雨点燃的逆鳞皇血,在血肉骨骼间烙下永不熄灭的赤金火痕;一部分在冻结,是苏沐璃最后真灵所化的冰魄,死死封住即将崩溃的脏腑与神魂;更大的一部分,则被一种沉重到极点的灰暗所包裹、侵蚀——那是劫烬剑的湮灭劫气,在吞噬他残存的生命力,修补自身的同时,也将他拖向更深沉的死寂。
痛楚成了唯一的知觉,却又遥远模糊。他像一具被遗弃在宇宙坟场的残破傀儡,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永恒的坠落。唯有胸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温热,是意识海中唯一的光标。那是伪道之果初生的脉动,是冰魄、劫火、剑骨、皇血在毁灭边缘强行糅合出的奇异平衡点。
“雨…儿……”破碎的意念在混沌中艰难凝聚。韩铮“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微弱却同源的气息就在身边。她的生命之火同样微弱,逆鳞皇血的力量如同失控的熔炉在体内冲撞,每一次爆发都让那维系着两人的脆弱平衡剧烈摇晃。
坠落,无止境的坠落。
身下并非深渊的岩壁,而是粘稠冰冷的虚空乱流。灰暗的、色彩无法形容的能量带如同腐烂的触手,缠绕上来,试图分解、同化这两个坠入此地的“异物”。劫烬剑散发出的湮灭气息让它们本能地忌惮,只在周围盘旋嘶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噗通!
沉重的撞击感将韩铮从濒死的迷离中震醒。不是砸在坚硬的地面,而是陷入某种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色泥沼。泥沼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和尸骸腐烂的混合气味,无数细小的气泡在表面翻滚破裂,释放出缕缕污浊的灰气。
劫烬剑率先砸入泥沼,溅起大片的黑泥。紧接着是韩铮,他半个身子陷入其中,冰冷的泥浆包裹上来,瞬间传来剧烈的腐蚀痛楚,玉骨双腿表面发出“滋滋”的声响。昏迷的韩雨则被他下意识地护在怀里,大部分身体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
“呃……”韩铮发出痛苦的呻吟,挣扎着想要爬出泥沼。每一次用力,胸口那枚新生的伪道之果便剧烈颤动,冰蓝、赤金、幽蓝、灰暗四色光芒在他皮肤下疯狂流转,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丹田依旧空荡死寂,苏沐璃的冰凰本源为了维持伪道之果的稳定,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劫烬剑插在几步外的泥浆里,毫无反应,剑柄的符文黯淡无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铮艰难地抬起头。头顶并非天空,而是无边无际、缓慢流淌的灰色浓雾,浓雾中偶尔闪过扭曲的光影,像是凝固的雷霆或是破碎的星辰。没有日月星辰,光线极其昏暗,源自泥沼本身散发出的微弱磷光,以及远处某些巨大、形态模糊的黑色岩山轮廓上流淌的暗红色岩浆。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烈的窒息感和腐蚀性,肺腑火辣辣地疼。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泥沼气泡破裂的噗噗声,以及远处岩山深处传来的、沉闷悠长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低吼。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韩铮。这里绝非生者该踏足之地。是虚空乱流冲刷出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还是……熔炉意志将他们放逐到的“永世焚魂”之刑场?
“咳……咳咳……”怀中的韩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嘴角溢出带着黑气的血沫。她体内的逆鳞皇血被此地污浊死寂的环境引动,更加狂暴地冲撞着她的经脉,眉心的逆鳞印记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雨儿!”韩铮心中一紧,顾不上自身的剧痛和泥沼的腐蚀,奋力将韩雨完全抱离泥沼表面,让她靠在自己勉强坐起的胸膛上。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一股灼热混乱的力量立刻反噬而来,让他手臂经脉一阵刺痛。
“冷…好冷……哥哥……火……”韩雨紧闭着双眼,无意识地呓语,身体却烫得像块火炭。冰魄伪道果的力量自发地流转出一丝冰寒气息,试图平复她体内的混乱。两股力量在韩雨体内冲突,让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必须离开这片泥沼!这里的环境只会加速他们的崩溃!
韩铮咬着牙,双臂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气,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玉骨双腿,抱着韩雨,一点一点地向最近的那座流淌着暗红岩浆的黑色岩山挪去。泥沼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拖拽着他。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刀山上翻滚。伪道之果的光芒随着他的挣扎而明灭不定,维系着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短短几十丈的距离,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轮回。
当他终于触碰到岩山脚下冰冷粗糙的黑色岩石时,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小心翼翼地将韩雨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凹陷处,自己则靠着岩壁瘫坐下来,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玉骨双腿被泥沼腐蚀得坑坑洼洼,传来钻心的痛楚。低头看去,胸口衣襟破碎,那枚冰魄伪道果的印记清晰可见,冰蓝核心、赤金火焰、幽蓝脉络、灰暗劫气交织成一个玄奥而脆弱的图案,微微搏动着,如同他衰竭的心脏。
他回头望向那片死寂的泥沼,劫烬剑还孤零零地插在中央,只露出半截灰暗的剑柄。
“等着我……”韩铮对着劫烬剑的方向,无声地低语。这把剑,已不再仅仅是复仇的凶兵,它承载着伪道劫灰,是他们在绝境中挣扎出的、对抗熔炉的唯一武器。他必须取回它。
但现在,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节星骸遗蜕
时间在死寂的沉渊中失去了意义。
韩铮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黑色岩壁,意识在剧痛的折磨与伪道之果带来的奇异空明间反复沉浮。怀中的韩雨时而高烧呓语,时而蜷缩发抖,冰魄伪道果的力量在自发地调节着她体内狂暴的逆鳞皇血,但这过程本身也消耗着韩铮残存的生命力。每一次伪道之果的波动,都如同在他破碎的经脉中刮过一场冰火风暴。
他尝试运转韩家最粗浅的引气诀,试图吸纳天地灵气修复己身。然而,引气诀运转的刹那,一股极其污浊、冰冷、充满死寂与毁灭气息的灰色气流便从周围粘稠的空气中被强行拉扯过来,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噗!”韩铮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一口混杂着冰碴碴与火星的黑血狂喷而出!那灰色气流如同跗骨之蛆,一进入他体内,便贪婪地吞噬他残存的生机,更引动了丹田深处劫烬剑残留的湮灭劫气,两者如同毒蛇般缠绕,向着胸口那枚新生的伪道之果噬去!
伪道之果猛地一震!核心的冰蓝光芒骤然亮起,带着苏沐璃守护的意志,死死抵住灰色气流的侵蚀;外围的赤金火焰与幽蓝剑骨之力也本能地反击;灰暗的劫气则如同贪婪的旁观者,伺机吞噬着交锋逸散的能量。几股力量在韩铮体内瞬间展开惨烈的厮杀!
痛!超越肉体极限的痛楚席卷全身!韩铮蜷缩在地,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岩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伪道之果的光芒剧烈闪烁,那刚刚稳定下来的平衡再次濒临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身下依靠的黑色岩壁,突然传来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凉意?
这股凉意并非寒冷,而是一种沉淀了万古、饱经沧桑却依旧坚韧不屈的“意”。它如同涓涓细流,无视了韩铮体内狂暴的冲突,无视了伪道之果的防御,直接浸润进他破碎的神魂深处!
一幅模糊的画面在韩铮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现:
无尽的星空中,一颗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星辰,通体流淌着金属般冷冽的银灰色光泽,如同亘古长存的巨人。突然,一道无法形容其恢弘的灰白光柱,如同审判之矛,贯穿宇宙,狠狠轰击在这颗星辰的核心!星辰发出无声的哀鸣,磅礴的生机瞬间被剥夺、湮灭!巨大的星体在恐怖的冲击下分崩离析,核心处,一点不屈的、纯净的星核本源,在毁灭洪流中奋力挣扎,最终裹挟着一块巨大的残骸,如同流星般坠向未知的黑暗深渊……
画面破碎。
那股凉意也随之退去。
韩铮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残破的衣衫,体内混乱的力量在刚刚那股奇异“星意”的抚慰下,竟诡异地平息了一些。他惊疑地看向身下的黑色岩壁——这触感,绝非普通的山石!冰冷、沉重、带着金属的质感,表面布满了被恐怖高温熔蚀后又凝固的奇异纹路,如同巨大的伤疤。
星骸!这里是那颗被熔炉意志毁灭的星辰核心残骸!
韩铮心脏狂跳。他强忍着剧痛,将手掌完全贴在冰冷的岩壁上,闭上眼,集中全部心神,试图再次沟通那股源自星辰毁灭前最后挣扎的“不屈之意”。
这一次,感应清晰了许多。岩壁深处,如同凝固的血管中,流淌着极其微弱、几乎断绝,却精纯无比的星辰本源之力。这股力量充满了万古的沧桑与寂灭的悲怆,带着一种被强行剥夺生机后的不甘与沉寂。它对外来的力量极其排斥,对毁灭的气息更是敏感至极,但对韩铮体内那枚同样在毁灭中诞生的、蕴含着挣扎与守护意志的伪道之果,却隐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伪道之果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搏动的频率悄然发生改变,最外围那层灰暗的劫气微微流转,试图去接触、解析岩壁中沉寂的星辰本源。
一丝丝比发丝更细的星辉,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岩壁中被伪道之果的劫气引动,缓缓渗入韩铮体内。
剧痛!依旧是撕裂般的剧痛!星辰本源虽精纯,但属性与韩铮的血肉之躯格格不入,更带着寂灭后的死气。但这股剧痛中,却蕴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机”!这股“生机”并非草木萌发的鲜活,而是金属历经万锻后的坚韧,是星辰崩灭后残核的不朽!
伪道之果的光芒在剧痛中微微亮了一分。那层包裹着核心的灰暗劫气,在吞噬、转化星辰本源的过程中,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内敛。更重要的是,这股源自星辰寂灭的本源力量,如同最沉重的压舱石,竟隐隐压制住了韩铮体内原本混乱不堪、时刻想要造反的几股力量(逆鳞皇血、剑骨本源、冰凰残力),让它们在这股外来的、更高阶的寂灭之力面前,暂时收敛了爪牙,达成了某种更为稳定的、以寂灭为核心的平衡!
韩铮尝试着,引导这新加入的、微弱却坚韧的星辰寂灭之力,缓缓流淌向自己那布满裂痕、几乎废掉的玉骨双腿。
嗤……
星辰之力与苏沐璃冰凰本源重塑的玉骨接触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声响。玉骨上被泥沼腐蚀的坑洼,竟在这股寂灭之力的冲刷下,缓慢地……弥合!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且带来骨髓被碾磨般的剧痛,但这实实在在的修复,让韩铮几乎绝望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或许……这里并非绝地!这星辰的遗骸,这被熔炉毁灭后残留的不屈之意,这寂灭中蕴含的不朽……是他疗伤、恢复,甚至……进一步理解伪道劫力的关键!
他低头看向怀中依旧昏迷、但体温似乎稍稍稳定了一点的韩雨。一丝微弱的星辰之力,正通过伪道之果的流转,缓缓渡入她的眉心逆鳞印记。那狂暴的赤金光芒,似乎也被这源自万古寂灭的力量稍稍压制了一丝躁动。
希望,如同沉渊最深处的一点磷火,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第三节伪道初醒
时间在星骸遗蜕的冰冷怀抱中缓慢流淌,失去了日月轮转的参照,唯有体内伪道之果那缓慢而规律的搏动,成了韩铮感知时光的唯一刻度。
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撕裂与新生。
他如同一块被投入熔炉(星骸)的顽铁,承受着星辰寂灭本源与伪道劫气双重力量的淬炼。星辰之力冰冷沉重,带着万古不移的坚韧意志,冲刷着他破碎的经脉、脏腑和那对布满裂痕的玉骨双腿;伪道劫气则如同最贪婪的饕饕餮餮,疯狂吞噬、转化着星辰之力,同时也在韩铮体内烙印下更深邃的寂灭道痕。
剧痛是永恒的伴侣。星辰本源与血肉的格格不入,每一次冲刷都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经络骨髓中攒刺;伪道劫气的吞噬则像刮骨钢刀,将那些被星辰之力浸染的“杂质”强行剥离,融入自身;而胸口那枚冰魄伪道果的核心,则持续释放着冰寒,既要护住韩铮的心脉神魂不被彻底同化为寂灭顽石,又要压制体内其他几股蠢蠢欲动的力量(逆鳞皇血的暴戾、剑骨本源的锋芒、冰凰残力的守护本能),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韩铮的意志被反复锤打,几乎磨灭。若非苏沐璃最后真灵所化的冰魄核心,在每一次意识濒临涣散时都会释放出一缕清冷坚韧的意念将他拉回,他早已在无边的痛苦中彻底沉沦,化为这星骸的一部分。
但痛苦并非没有回报。
最直观的变化,来自他的双腿。原本布满蛛网般裂痕、被泥沼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玉骨,在星辰寂灭本源的持续冲刷和伪道劫气的吞噬转化下,裂痕正在极其缓慢地弥合。坑洼的表面被一层新生的、灰白中带着点点星屑般银芒的物质覆盖,质地变得更加致密、坚韧,隐隐透出金属的光泽。每一次尝试活动脚趾,虽然依旧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和沉重的迟滞感,但那种完全失去掌控的无力感正在消退。
更重要的变化,发生在体内。
原本如同无主暴徒般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的几股力量——逆鳞皇血的赤金烈焰、剑骨本源的幽蓝锋芒、苏沐璃冰凰残力的冰蓝守护,此刻在伪道劫气(融合了星辰寂灭本源)的强势镇压与统御下,终于被强行纳入了一个粗糙而稳定的运行轨迹。它们不再各自为战,而是被劫气强行裹挟着,沿着一个玄奥的、模仿着伪道之果搏动的路径缓缓流转。
每一次流转,赤金烈焰的暴戾便被寂灭之意磨去一丝棱角,变得内敛;幽蓝锋芒的锐利则被沉淀,如同宝剑归鞘;冰蓝守护的清冷则融入寂灭的底色,变得更加坚韧。虽然彼此间依旧存在冲突排斥,但在伪道劫气的铁腕统御下,它们被迫在这寂灭的框架内,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妥协与共存。
韩铮的心神,也逐渐沉浸入这种奇异的状态。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痛苦,而是开始尝试主动引导、观察体内这股新生的、以寂灭劫气为尊的“伪道之力”。精神集中到极致时,他能“内视”到胸口那枚伪道之果的虚影:冰蓝核心如同定海神针,灰暗劫气如同盘旋的混沌星云,赤金与幽蓝的力量如同星云中奔腾的河流,而丝丝缕缕新加入的星辰银芒,则如同点缀其间的古老星辰碎片。
他尝试着,将一缕心神附着在那流转的伪道之力上,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极其缓慢地、如同在布满荆棘的悬崖峭壁上行走般,向自己握拳的右手食指指尖汇聚。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凝固的岩浆中开辟道路。伪道之力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与冻结交织的剧痛。但韩铮眼神坚韧,紧守心神,依靠着冰魄核心的守护,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这个尝试。
终于,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灰蒙蒙的气流,缠绕上了他的指尖。这气流极其内敛,没有丝毫外溢的能量波动,却让指尖周围的空气都出现了细微的、光线被扭曲吞噬的涟漪。
韩铮眼神一凝,对着身前一块从星骸岩壁上剥落的、拳头大小的黑色碎石,屈指一弹!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般的声响。
那块坚硬的、蕴含着部分星辰残力的黑色碎石,在被那缕灰蒙蒙气流触及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粉末,没有碎片,没有能量逸散,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边缘光滑的空间扭曲点,瞬间又平复如初。
湮灭!
纯粹的、微观层面的湮灭!
韩铮瞳孔骤缩,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湮灭之力,虽然发动一次几乎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神,还引发了体内力量的小规模冲突和剧痛反噬,但这确凿无疑的结果,让他心脏狂跳!
这不是他熟悉的剑气,不是韩雨的火焰,更不是云霓的药灵!这是独属于他、独属于伪道之果、独属于劫烬剑的……劫灭之力!窃取熔炉道果之形,融汇自身劫灰,在毁灭中诞生的、悖逆的、属于窃道者的力量!
“劫……”韩铮看着自己的指尖,感受着体内在痛苦中缓缓恢复的伪道之力,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在心头升起。他的路,早已偏离了正统的修真大道,无论是剑修、体修还是其他。他的道,是绝境中盗取天火、融合劫灰、在寂灭中挣扎而出的伪道!是窃道者之路!
就在这时,怀中一直昏迷的韩雨,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不再是纯粹的赤金竖瞳,那金色深处沉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灰暗,如同蒙上了一层寂灭的尘埃。眉心的逆鳞印记依旧清晰,但灼热的红芒却内敛了许多,边缘隐隐有星辰银芒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