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苏醒
韩铮睁开眼时,正看见九百九十九盏青铜灯在城主府穹顶流转。每盏灯里都封着一位前辈大能的元神,此刻却齐刷刷熄灭了七盏。灯油凝固如血,灯芯蜷曲如焦骨,七缕残魂的余烬在穹顶无声盘旋,最终消散于无形。那是守护无极城根基的命灯,熄灭一盏,便意味着一位镇守者彻底陨落于天道熔炉的反噬。如今七盏同灭,如同七根支撑天地的巨柱轰然倒塌,整座无极城都在无形的哀鸣中微微震颤。
“你终于醒了。”苏沐璃的声音从床沿传来,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过的沙哑。她素手轻抚他额间那道愈发清晰的剑骨纹路,指尖冰凉,带着药草特有的苦涩气息。昔日的银铃仙子,如今两鬓染霜,眼尾细密的皱纹里沉淀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风霜,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百年韶华。她身上的赤色宫装依旧华美,却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枯槁。
韩铮挣扎着想要坐起,一股钻心的虚弱感瞬间攫住了他。丹田空荡荡的,曾经奔腾如江河的灵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片死寂的荒漠。弑神剑就插在檀木床头,剑身流转着熟悉的幽蓝光芒,冰冷而沉默,剑柄上却新刻着几行扭曲如蝌蚪游动的诡异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苏姑娘…”他刚开口,一股腥甜便涌上喉头,呛咳出声,点点血沫溅落在雪白的锦被上,晕开刺目的红。胸腔内空洞洞的,仿佛被生生剜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别乱动。”苏沐璃按住他挣扎的肩膀,指尖沁出丝丝缕缕的寒霜,瞬间在他肩头凝结出一层薄冰,强行压制住他身体的躁动。“你透支太狠,强行催动天道熔炉,几乎燃尽了本源。现在的你,只是一具勉强拼凑起来的空壳。”
窗外,刺耳的喧哗骤然撕裂了城主府的宁静。韩雨那标志性的、带着骄纵与不耐的娇喝声远远传来:“让开!本小姐的赤炎驹岂是你们这群废物能挡的?!”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混杂着马蹄踏碎青石板的清脆爆裂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蛮横的灼热气息直冲寝殿方向。
韩铮心头一紧,猛地掀开锦被,试图下床。然而双腿软绵绵的,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竟使不出一丝力气。昨夜那惊心动魄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天道熔炉崩塌的瞬间,时空错乱,法则崩解,他清晰地看见苏沐璃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没入自己几近溃散的眉心,以自身浩瀚修为强行填补熔炉的裂痕,维系住这方天地最后的平衡。而韩雨,则抱着他那柄几乎断裂的弑神剑,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的腿…”他下意识地抚上膝弯,触手却非血肉的温热,而是一种温润细腻、带着奇异生命力的玉质触感,冰冷中又隐隐透着一丝暖意。
“用我的腿骨重塑的。”苏沐璃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她将一个触手冰凉的羊脂玉瓶抛到韩铮怀中,“服下这三滴精血,炼化其中生机,今晚你或许就能勉强下地走路。”
玉瓶入手温润,里面三滴殷红如宝石的液体微微晃动,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与苏沐璃本源独有的清冷药香。韩铮握着玉瓶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的嘶鸣与呵斥愈发激烈,赤炎驹暴躁的踏蹄声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他眼前突然闪过许多年前那个瘦小的身影——妹妹韩雨蹲在韩家破败小院的墙角,用一把豁口的旧铲子费力地挖着野菜,初春的寒风卷起她枯黄发梢上的草屑,小脸冻得通红,却还努力对他挤出笑容,把挖到的最嫩的一小把荠菜塞进他手里……
“等等!”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攫住了他,韩铮再次奋力掀开被子,试图挪动那两条陌生的玉骨之腿。身体却像散了架的木偶,重心一失,整个人重重地摔回冰冷的云床之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城主大人,”苏沐璃的衣袖中无声滑出一道冰绫,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腰身和双臂,将他牢牢按回床榻。她俯下身,指尖“噗”地一声燃起一簇跳跃的紫色火焰,那火焰冰冷幽邃,映得她那双沉淀着星海的眼眸璀璨逼人,也映出韩铮此刻苍白狼狈的脸,“您现在的状态,连韩雨一根头发都伤不了。冲动,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更深的泥潭。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恢复力量。”
冰绫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寝衣渗入肌肤,也浇熄了韩铮心头那点不顾一切的冲动。他躺在那里,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穹顶那些熄灭的命灯,听着窗外妹妹越来越近的喧嚣,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无和苏沐璃精血玉瓶中传来的磅礴生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沉甸甸的责任感交织着,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第二节地宫惊变
深夜的无极城,万籁俱寂,唯有城主府深处的地宫入口,弥漫着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寒气。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肺腑的痛楚。
韩铮拄着弑神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手中的火折子摇曳着微弱昏黄的光,在幽暗深邃的甬道石壁上投下他摇晃不稳的巨大黑影。每一次迈步,玉骨双腿与冰冷地面的撞击都带来清晰的回响和深入骨髓的酸痛。苏沐璃紧随其后,提着一盏琉璃宫灯,赤色的裙裾无声地扫过凝结着厚厚冰晶的墙壁,留下一串水渍般的湿痕,旋即又被寒气冻结。
“当年你强行催动天道熔炉,导致时空法则错乱,撕裂了无数细微的罅隙。”苏沐璃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中显得格外清冷,她伸出纤指,轻轻点在光滑如镜的冰壁上。指尖触及之处,坚逾精钢的千年玄冰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映照出扭曲的光影。“这里,便是其中一处最大的裂痕源头。它封印着剑魔被九天玄女斩下的半截指骨,那是他魔性最精粹、最不甘的所在,也是他复生的锚点之一。”
火光摇曳,照亮了前方一大片石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剑痕,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凶戾剑意。韩铮的目光扫过那些痕迹,心头猛地一跳——这些剑痕的走势、角度,甚至残留的微弱气机,竟与他掌心那道天生的剑骨纹路完美契合!仿佛这面石壁,就是他掌纹的无限放大。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左手,缓缓抚向石壁上一道最为深邃的剑痕。指尖触及冰冷石面的刹那,一股源自亘古的极寒之意如同毒蛇,顺着他的经脉瞬间窜入,直冲丹田那片死寂的荒漠。就在寒意即将触及丹田核心的瞬间,一股源自玉骨双腿的温润生机骤然爆发,如同暖流般将其阻截、消融。
“小心!”苏沐璃的警示与她的冰绫几乎同时而至。坚韧的冰绫卷住韩铮的手腕,猛地将他向后拽离石壁。
轰隆——!
整面刻满剑痕的石壁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轰然向内塌陷!碎石冰晶如暴雨般砸落,露出后面一片漆黑如墨、不断扭曲蠕动的空间裂缝。裂缝深处,死寂无声,仿佛连光线和时间都被彻底吞噬。
陡然间,一点幽蓝的鬼火自那无垠的黑暗中幽幽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幽蓝光点汇聚、升腾,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虚影——头生扭曲犄角,身披破碎战甲,正是剑魔!那虚影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
韩铮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剑魔虚影手中所握的、由纯粹怨念与魔气凝聚的巨剑,其形态、其散发出的那股吞噬一切的凶戾气息,竟与他记忆中的弑神剑完全一致!仿佛弑神剑就是这魔影在现世的投影!
“哈哈哈哈!”剑魔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嘲弄。随着他的笑声,那漆黑的空间裂缝剧烈扭曲,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嘶吼着从中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带着刺骨的阴风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疯狂地扑向甬道中的两人!
“退后!”苏沐璃清叱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韩铮推向后方相对安全的角落。同时,她皓腕一翻,一柄造型古朴、伞面绘满奇花异草图纹的药王伞瞬间展开。伞骨转动间,万千闪烁着柔和光芒的细小药灵飞舞而出,迅速交织成一面巨大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色光幕屏障,挡在汹涌而来的怨魂洪流之前。
嗤嗤嗤——!
怨魂撞上药灵屏障,并未如预想般被净化或弹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充满生机的药灵,在接触到怨魂黑气的瞬间,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发出刺耳的声响,迅速枯萎、消融,化作一滴滴粘稠腥臭的黑色汁液,滴落在冰晶地面上,腾起缕缕黑烟,将坚冰都蚀出坑洞!
韩铮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景象……他猛地想起昏迷前在药庐的最后一瞥!韩雨熬制的那锅散发着诡异甜香的紫色药液,在沸腾翻滚时,冒出的气泡破裂后留下的残渣,不正是这种散发着同样腥甜气息的黑色汁液吗?!
“退后!这东西能污秽灵性!”苏沐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全力催动药王伞,伞面冰莲图案骤然亮起,一朵巨大的、完全由极寒玄冰凝结而成的莲花在屏障前方绽放,寒气四溢,瞬间将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只怨魂冻结成冰雕,摔落在地碎成齑粉。
然而,就在冰莲绽放,寒气最盛的刹那,一缕比夜色更浓、更狡黠的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竟顺着药王伞的伞骨缝隙悄然钻入,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呃!”苏沐璃闷哼一声,娇躯剧震。药王伞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她踉跄后退一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沐璃!”韩铮目眦欲裂,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猛扑上前,接住她软倒的身躯。入手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寒!苏沐璃的身体仿佛瞬间化作了万年玄冰,冰冷坚硬。更让韩铮心胆俱裂的是,一道月光恰好透过地宫穹顶的缝隙照射下来,穿透了她变得近乎透明的指尖——在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他清晰地看到,一枚由纯粹金色剑气勾勒而成的、与他额间一模一样的剑骨纹路,正在微弱而顽强地跳动着!那跳动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韩铮自己的心脏,带来撕裂般的共鸣之痛。
第三节双姝秘辛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饱含惊怒与难以置信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在地宫冰寒死寂的空间中响起。韩雨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入口,金色的鳞片在她裸露的颈项和手背皮肤下若隐若现,在月光的映照下,于冰冷的墙壁上投下一个巨大的、边缘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剑形光影,充满了攻击性与压迫感。她手中还紧握着赤炎驹染血的缰绳,沉重的马蹄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声响,在空旷的地宫中反复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韩铮猛地抬头,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极度的惊惶。他紧紧抱着怀中冰冷僵硬的苏沐璃,如同抱着易碎的琉璃。“雨儿?你怎么…”
“我怎么来了?”韩雨大步流星地走近,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冰床上气息微弱的苏沐璃,又扫过韩铮脸上的泪痕,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被背叛的尖锐,“我倒要问问你们!苏姐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辅佐哥哥重振无极城吗?这就是你的辅佐?深更半夜,在这鬼气森森的地宫里,把我哥哥弄成这副样子?!”
她越说越激动,手中的缰绳猛地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指向苏沐璃:“你对他做了什么?!”
“雨儿,你冷静点!”韩铮试图解释,声音嘶哑,“沐璃她是为了救我…”
“救我?”韩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傻子糊弄!”积压的委屈、对兄长伤势的担忧、对苏沐璃微妙地位的嫉妒、以及对无极城暗流涌动的恐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体内的赤炎之力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周身赤红光芒暴涨!
“她把命给我了…”韩铮的声音低沉而痛苦,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轻轻握住苏沐璃那只冰冷刺骨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那枚早已哑然无声的银铃,“用她的本命真元,为我强行续命,压制天道熔炉的反噬…她耗尽了所有…”
“我不信!”韩雨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失控!她猛地将手中缰绳狠狠掼在地上,赤炎驹感受到主人的狂暴怒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四蹄燃起熊熊烈焰,鬃毛无风狂舞!
“骗子!你们都骗我!”韩雨双目赤红,身形如电,竟不顾一切地朝着冰床上的苏沐璃暴冲而去!她周身的赤炎之力凝聚于右拳,带着焚尽一切的暴烈气息,狠狠砸向冰床!
“雨儿!住手!”韩铮的嘶吼淹没在巨大的碎裂声中。
轰——!
赤炎驹燃烧的铁蹄,裹挟着韩雨失控的巨力,重重踏在晶莹剔透的冰床之上!足以抵御法宝轰击的千年玄冰,在这一踏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轰然爆碎!无数冰晶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四散飞溅!
在韩铮绝望的目光中,躺在冰床上的苏沐璃,身体如同被打碎的月光,瞬间化作无数细碎而璀璨的银色光点,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没有血肉,没有遗骸,只有她腰间那枚小小的、刻着药王谷标记的银铃铛,叮当一声,坠落在布满冰屑的地面上,发出最后一声清越而孤寂的脆响,在死寂的地宫中久久回荡。
“沐璃——!”韩铮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点,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巨大的悲痛和空茫瞬间将他吞噬。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韩铮脑中如同被闪电劈开!一幅深埋在记忆角落的画面骤然变得无比清晰——那是韩家祠堂最深处,一幅被红布严密覆盖的古画!他曾因好奇偷偷掀开一角窥视:画中是一位风华绝代、持剑而立的女子,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神圣而凛然。此刻,那枚朱砂痣的位置,竟与他掌心那道天生剑骨纹路的中心点,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才是真相。”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地宫令人窒息的死寂。
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道缝隙,云霓仙子踏着清冷的月华飘然而入。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药农装扮,肩上扛着那柄古朴的药锄,药锄的尖端,却挑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琉璃灯。灯盏并非燃烧火焰,而是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状、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氤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的虚影流转不息,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和镇压邪祟的纯净之力。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呆滞的韩铮、惊愕的韩雨,最后落在那枚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银铃上,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沧桑:“当年韩家先祖盗取的,并非剑魔的精血,而是九天玄女遗落人间的…剑骨本源。”
第四节长生骗局
议事厅内,巨大的星图穹顶骤然亮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光晕。九只磨盘大小、冰冷无情的金色眼球,毫无征兆地悬浮在星图中央,缓缓转动,漠然地俯视着下方渺小如蝼蚁的韩铮。眼球表面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瞳孔深处是旋转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漩涡。一股源自洪荒、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下,议事厅内沉重的紫檀木桌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为首那只最大的眼球,瞳孔猛地收缩,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寂灭法则的毁灭金光,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直取韩铮眉心!金光所过之处,空间被灼烧出漆黑的轨迹,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韩铮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超越意志。他周身虚空一阵扭曲,九道形态各异、虚实相间的剑影瞬间浮现,环绕着他急速旋转,构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剑罡壁垒!乾剑厚重如天幕,坤剑沉凝如大地,震剑引动风雷,巽剑流转不息……九剑齐鸣,剑气纵横交织!
轰——!!!
毁灭金光狠狠撞在剑罡壁垒之上!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飓风般横扫整个议事厅!墙壁上镶嵌的防御符文接连亮起又瞬间黯淡、崩碎!地面铺设的坚硬青罡石寸寸龟裂、翻卷!韩铮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玉骨双腿深深陷入碎裂的地面,但他死死钉在原地,九道剑影虽然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却硬生生将那毁灭金光挡在了身前三尺之外!
“哈哈哈哈!”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从九只眼球中同时爆发,如同亿万冤魂的尖啸糅合在一起,冲击着人的神魂,充满了无尽的嘲弄与贪婪。“愚蠢的蝼蚁!你们以为毁掉剑魔的肉身,斩断几道血契,就能逃脱注定的命运?就能终结这场持续了万古的游戏?太天真了!”
那为首的眼球转动着,瞳孔深处旋转的黑暗漩涡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声音如同滚雷碾过天际:“真正的永生之术,岂是你们这些凡俗蝼蚁所能理解?那是以天地为炉,以众生为薪,以纪元为炭,熬炼出的…不朽道果!剑魔?九天玄女?不过是炉中挣扎得比较显眼的薪柴罢了!你们韩家,世代守护的所谓剑骨,不过是炉壁上剥落的一点残渣!而你们,无极城的所有人,都只是新一批被投入炉中的…燃料!”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韩铮的心上,砸碎了他过往的认知,也点燃了他心中最深的怒火与决绝。他死死盯着剑锋上映出的自己——那双因愤怒和力量透支而变成的冰冷竖瞳里,剑魔残留的暴虐虚影正在不甘地扭曲、淡化,仿佛被更纯粹、更本源的力量所压制、净化。
“真正的血契…”韩铮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疲惫与冰冷,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疯狂的弧度。他手中的弑神剑,剑锋缓缓调转,不再是遥指强敌,而是稳稳地、决绝地抵在了自己脆弱的咽喉之上。冰冷的剑锋紧贴着跳动的血管,带来死亡的战栗。
“在我这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剑锋划过!
噗嗤——!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韩铮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弑神剑幽蓝的剑身!那血液并非寻常的鲜红,而是带着点点碎金般的光泽,散发出古老而神圣的气息——那是源自九天玄女剑骨本源的血液!
轰隆隆——!!!
整个议事厅的地面,在韩铮鲜血喷溅而出的刹那,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塌陷!碎石尘土冲天而起,露出下方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无尽死寂与九幽寒气的巨大深渊!深渊之中,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粘稠如墨汁、不断冒出咕嘟气泡的污浊冥河之水!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九只悬浮的金色眼球,并非来自天外,而是从这污浊冥河的深处,缓缓升起!每一只眼球下方,都连接着一根粗大、扭曲、布满吸盘和粘液的暗紫色肉柱,如同某种恐怖巨兽的触须!眼球本身悬浮在九团幽绿色的、不断扭曲跳跃的火焰之上——那正是焚尽万物魂魄、令仙神都为之胆寒的九曲冥火火种!
为首那只连接着最粗壮触须的眼球,再次射出毁灭金光!这一次,金光中缠绕着污秽的冥河死气与幽绿的冥火,威力暴增数倍!
然而,这道融合了死亡与毁灭的光束,在触及韩铮周身那九道因主人鲜血而骤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的剑影时,竟如同冰雪遇骄阳,发出“嗤嗤”的消融声,被死死地挡在了金光之外!
“哈哈哈哈!”眼球群发出更加癫狂、更加刺耳的尖啸,亿万怨魂哭嚎的声音几乎要撕裂空间,“没用的!没用的!血契早已融入天道轮回!剑魔的烙印,玄女的诅咒,早已刻入这方天地的骨髓!你们毁不掉!逃不脱!注定要成为炉中之薪,成就真正的不朽!真正的永生之术…”
“真正的血契…”韩铮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穿透力。他无视咽喉处喷涌的鲜血,无视那足以让真仙陨落的毁灭金光,无视脚下翻滚的污浊冥河和那九只连接着恐怖存在的眼球。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混乱与毁灭,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与未来,看到了那所谓“永生”背后血淋淋的真相。剑锋,再一次,稳稳地、决绝地,抵在了自己不断涌出金色血液的咽喉伤口之上。
“在我这里。”
剑锋划过,更多的、带着碎金光点的神圣之血喷涌而出,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焰,洒向下方的污浊冥河!冥河之水触碰到这血液,竟发出凄厉的尖啸,腾起大股大股腥臭的黑烟!
“真正的血契…”韩铮的声音第三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带着一种撼动天地的平静与力量。他的身体因失血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弑神剑的剑身,因饱饮了蕴含剑骨本源的神圣之血,幽蓝的光芒中开始流淌出丝丝缕缕璀璨的金色纹路。剑锋,最后一次,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压向那致命的伤口。
“在我这里。”
这一次,剑锋落下的瞬间,深渊沸腾!九只金色眼球同时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啸!韩铮喷涌而出的鲜血,不再是无序的喷洒,而是在空中自动凝聚、勾勒,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繁复玄奥到极致的金色符文——那正是九天玄女剑骨本源最核心的印记!符文散发着镇压万古、涤荡乾坤的无上威严,带着韩铮以生命和意志发出的最终宣告,如同燃烧的陨星,轰然砸向深渊中心,砸向那九只连接着未知恐怖的眼球!
整个无极城,在这一刻,地动山摇!城主府在金光与黑气的激烈碰撞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长生骗局的帷幕,被韩铮以生命为刃,悍然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缺口!而真正的代价与反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