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崩山裂甲撼魔虫

钻地魔虫那深渊般的巨口缓缓张开,层层叠叠、如同绞肉机刀片般的黑色角质颚齿摩擦旋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粘稠腥臭的墨绿色涎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被撕裂的地面上,瞬间腾起大片大片刺鼻的白烟,坚硬的岩石如同热蜡般被腐蚀消融,留下冒着气泡的深坑。那股源自深渊的暴虐气息,混合着浓烈的硫磺和腐肉气味,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了整个青石镇,压得人喘不过气。

“跑啊!”

“快逃命!”

“仙师救命!”

绝望的哭喊声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刚刚经历了魔鼠之灾的镇民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们丢下手中一切,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想远离那如同移动山丘般的恐怖魔影。拥挤、踩踏、哭嚎,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玄尘子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浑浊的眼中再无半分淡漠,只剩下面对生死大敌的决然。他双手急速翻飞,指诀变幻如电,口中念念有词。一股远比昨夜更加澎湃的灵力波动从他干瘦的身躯中爆发出来,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孽障!休得猖狂!冰魄玄罡,凝!”

随着他一声暴喝,空气中的水汽瞬间被抽空,凝聚成无数闪烁着刺骨寒芒的冰晶!这些冰晶并非昨夜那种简单的冰锥,而是飞速旋转、边缘锋锐如刀的菱形冰刃!千百枚冰刃在他身前急速汇聚、压缩,发出刺耳的尖啸,最终形成一道直径足有丈许、疯狂旋转的冰晶风暴!风暴核心,是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罡气,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极寒!

“去!”

玄尘子并指如剑,朝着钻地魔虫那探出地面的狰狞头颅狠狠一指!

“呜——轰!!!”

巨大的冰晶风暴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如同一条咆哮的冰霜巨龙,卷起漫天烟尘和碎石,悍然撞向魔虫的头颅!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厚厚的白霜!

赵清扬也压下心中的惊骇,强提灵力,脸色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他并指掐诀,腰间的湛蓝飞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瞬间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蓝色流光,速度比昨夜快了数倍,如同天外流星,紧随冰晶风暴之后,直刺魔虫那张开的深渊巨口!剑锋所指,空气都被切割出细微的裂痕!他试图将飞剑送入魔虫相对脆弱的口腔内部!

师徒联手,一冰一剑,威势惊人!这是他们压箱底的手段,力求一击重创这恐怖的领主级魔物!

面对这足以将小山头夷为平地的攻击,钻地魔虫那覆盖着厚重魔铁甲壳的头颅却只是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那张开的深渊巨口猛地一吸!

呼——!

一股恐怖的吸力凭空而生!仿佛空间都在向内塌陷!狂风倒卷,地面的碎石、断木、甚至一些跑得慢的镇民,都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吸力拉扯着,尖叫着飞向那旋转的刀齿巨口!

首当其冲的,便是玄尘子那声势浩大的冰晶风暴!

无数锋锐的冰刃如同乳燕归巢,竟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强行吸扯过去!一部分撞在魔虫头颅外围那暗沉如生铁、布满扭曲魔纹的厚重甲壳上,发出密集如暴雨敲打铁皮的“叮叮当当”脆响!冰屑四溅,魔纹流转,甲壳上只留下无数道浅浅的白痕,连一丝裂纹都未曾出现!

更多的冰刃则直接被吸入了那张深渊巨口之中!

“咔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钢刀在绞磨钢铁的刺耳摩擦声从巨口内部传来!钻地魔虫庞大的身躯只是微微一震,那足以冻结钢铁的极寒罡气,竟被它那层叠旋转的恐怖颚齿硬生生绞碎、吞噬!巨口深处,只有冰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便彻底湮灭!连一丝迟滞都未能造成!

紧随其后的湛蓝飞剑,也未能幸免!它原本刺向口腔,却被那股恐怖的吸力强行改变了轨迹,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速度骤降!剑身剧烈震颤,发出哀鸣般的嗡响,灵光迅速黯淡!最终,这柄锋利无比的本命飞剑,竟也被那深渊巨口散发的吸力捕获,如同离弦之箭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猛地拽向那旋转的死亡刀丛!

“噗嗤!”

飞剑勉强刺入最外缘的一圈颚齿缝隙,发出一声闷响!

赵清扬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剧震,“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与飞剑心神相连,飞剑受创如同自身遭受重击!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污秽、沉重、带着强烈吞噬之力的魔气正顺着飞剑上的联系,疯狂地侵蚀而来,试图污染他的本命剑元!

“清扬!收剑!”玄尘子目眦欲裂,厉声喝道,同时双手连弹,数道灵光打入赵清扬体内,帮他稳住翻腾的气血,抵御魔气侵蚀。

赵清扬强忍剧痛和神魂撕裂般的反噬,拼命掐诀,试图召回飞剑。那湛蓝飞剑在魔虫颚齿的缝隙中剧烈挣扎,灵光忽明忽灭,发出痛苦的悲鸣,却如同被焊死在那里,纹丝不动!

钻地魔虫似乎被这小小的“牙签”刺得不舒服,巨大的头颅猛地一甩!覆盖着厚重甲壳的恐怖身躯在地面摩擦,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锵啷!”

一声脆响!那死死嵌在颚齿缝隙中的湛蓝飞剑,竟被这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硬生生从颚齿根部崩断了小半截剑尖!断口处灵光瞬间溃散,剑身哀鸣着倒飞而出,灵性大损,如同死蛇般跌落尘埃!

“我的剑!!”赵清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心神再次遭受重创,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全靠玄尘子渡入的灵力支撑才勉强站立,但脸色已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而钻地魔虫,似乎只是甩掉了一根恼人的鱼刺。它那深渊巨口再次对准了混乱奔逃的人群,吸力陡增!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数十个跑在后面的镇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双脚离地,尖叫着被拖向那死亡的深渊!张大婶就在其中!她惊恐地挥舞着手臂,绝望地看着自己离那张布满旋转刀齿、滴落着腐蚀粘液的巨口越来越近!

“不——!”陆离目眦欲裂!张大婶惊恐扭曲的脸庞就在眼前!昨夜她还在拽着自己袖子让他别乱说话!那根黝黑的烧火棍在他左手中疯狂搏动,传递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沉重感,而是一种山岳倾塌、江河倒卷般的狂暴怒意!这股怒意与他体内被眼前惨状彻底点燃的灼热“活劲儿”瞬间交融、共鸣、爆炸!

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感,混合着无边的愤怒和守护的决绝,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什么右臂骨裂!什么修士威压!什么领主魔物!统统去他娘的!

“给老子——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陆离喉咙深处迸发!他双目赤红如血,全身肌肉在瞬间绷紧到极限,皮肤下那灼热的“活劲儿”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奔涌!左脚猛地向前踏出!

轰!

脚下坚实的泥地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瞬间炸开一个脸盆大的深坑!泥土碎石四溅!借助这狂暴的蹬踏之力,陆离整个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朝着那张正在吞噬生命的深渊巨口,悍然冲锋!

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一道短暂的气流轨迹!右臂虽然吊着,无法用力,但他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都凝聚在了左臂,凝聚在了那根与他心意相通、搏动如雷的黝黑烧火棍上!

玄尘子正全力帮赵清扬压制反噬和魔气,根本无暇他顾。赵清扬更是自身难保。他们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拖着一道沉重的乌光,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射向巨鲸的鱼叉,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恐怖的深渊巨口!

“找死!”赵清扬嘴角溢血,眼中却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小离!”玄尘子心头剧震,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钻地魔虫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小虫子”的挑衅。它那深渊巨口猛地转向陆离冲来的方向,吸力瞬间集中!无数碎石杂物被卷起,如同子弹般射向陆离!

陆离不闪不避!或者说,他根本无暇闪避!灼热的“活劲儿”在体内疯狂奔涌,形成一层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屏障,那些激射的碎石打在上面,发出“噗噗”闷响,虽然打得他皮肤生疼,留下道道血痕,却无法阻挡他冲锋的势头!他眼中只有那张越来越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口,只有巨口边缘那层叠旋转的恐怖颚齿!

近了!更近了!浓烈的腥风几乎将他窒息!那旋转的刀齿如同地狱的磨盘!

就在他即将被那恐怖的吸力彻底吞噬、卷入刀齿绞磨的瞬间——

陆离福至心灵!左脚再次猛地踏地!这一次,踏下的位置,正是昨夜击杀鼠王时踏出的那个深坑边缘!

轰!

地面再次炸裂!身体借着这股反冲之力,硬生生在高速冲锋中拔地而起!如同离弦之箭,斜向上窜起!

目标,并非巨口内部,而是巨口下方,那覆盖着暗沉魔铁甲壳、如同城墙般厚重坚实的——下颚连接处!

那里,是深渊巨口开合的关键枢纽!也是魔虫头颅甲壳连接相对薄弱的一环!无数细密的魔纹在那里交汇、流转!

“就是这儿——!!”

陆离人在半空,身体舒展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左臂肌肉虬结贲张,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手中那根黝黑的烧火棍,此刻不再是简单的武器,而是他全部意志、全部力量、全部愤怒的延伸!一股源自无数次枯燥捶打、源自筋骨皮膜极限锤炼的本能力量,混合着棍身传递而来的沉重意志和狂暴怒意,如同火山般在他左臂中凝聚、压缩、等待爆发!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纯粹、凝聚了所有精气神的——砸!

“崩——山——劲!!!”

伴随着一声仿佛要将胸腔都撕裂的怒吼,陆离左臂带动烧火棍,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沉重乌光,带着一往无前、撼动山岳的恐怖气势,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向魔虫下颚那甲壳魔纹交汇的薄弱节点!

铛——!!!!!!!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如同九天落雷,猛然炸开!

那不是金铁交鸣,更像是两座实心的万仞铁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轰然对撞!

一圈肉眼可见的、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冲击波,以棍头与魔虫甲壳的接触点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翻开,泥土碎石如同子弹般激射!最近的几间残破房屋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碎、掀飞!连远处玄尘子布下的护体灵光都剧烈摇晃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烧火棍黝黑的棍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暗沉魔铁甲壳之上!预想中的火星四溅并未出现!棍头接触的甲壳处,那些流转的扭曲魔纹,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蛛网,猛地一亮,随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崩裂、湮灭!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如爆豆般的碎裂声,如同死亡的丧钟,从棍头落点疯狂蔓延开来!

以棍头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细密的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那坚不可摧、连飞剑冰锥都无法损伤分毫的暗沉魔铁甲壳上,急速扩散!裂纹所过之处,魔纹黯淡、崩解!

钻地魔虫那庞大如山丘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颤!不是甩动,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要害,整个头颅猛地向下一沉!那张开的深渊巨口中,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充满了痛苦和惊怒的嘶鸣!这嘶鸣不再是之前那种毁灭一切的暴虐,而是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

恐怖的吸力瞬间中断!被吸到半空的张大婶和其他几个镇民,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重重摔落在地,虽然摔得七荤八素,却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噗!”

陆离人在半空,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箭矢般狂喷而出!巨大的反震之力沿着棍身、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整条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如同不属于自己!五脏六腑如同被放在铁砧上被万斤重锤反复锻打,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他像一颗被全力击飞的石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狠狠地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重重地砸向铁匠铺那堵还算坚固的石墙!

轰隆!

石墙被砸得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陆离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滑落在地,蜷缩在墙角,生死不知。那根黝黑的烧火棍,依旧死死地握在他无力的左手中,棍头之上,赫然沾染着一片暗沉发紫、如同凝固沥青般的——魔虫甲壳碎片!以及几滴同样暗紫、散发着强烈污秽气息的——魔血!

而钻地魔虫那遭受重创的下颚连接处,碎裂的魔铁甲壳下,露出了里面暗红蠕动、不断渗出粘稠紫血的魔化血肉!它庞大的身躯在地底痛苦地翻滚扭动,引发更剧烈的地震!深渊巨口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嘶吼,粘稠的涎液如同暴雨般喷洒,将周围的地面腐蚀得千疮百孔!它那覆盖着厚重甲壳的头颅猛地抬起,赤红的“目光”(如果那深渊巨口上方两个微微凹陷的孔洞算眼睛的话)瞬间锁定了墙角那个渺小、却带给它剧痛和耻辱的“血食”!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凝练、充满了毁灭意志的恐怖魔压,如同实质的枷锁,轰然降临,死死地压在了昏迷的陆离身上!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硫磺和死亡的腥甜气息!

“吼——!!!”

魔虫的嘶吼震天动地,带着不死不休的滔天杀意!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蓄力,覆盖着魔铁甲壳的头颅微微后仰,如同即将发动致命扑击的巨蟒!目标,直指墙角那一动不动的渺小身影!

刚刚稳住身形的玄尘子,看着魔虫下颚那触目惊心的碎裂伤口和流淌的魔血,又看看墙角生死不知、却完成了几乎不可能之事的陆离,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难以置信!而赵清扬,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盯着陆离手中那根染着魔血的黝黑棍子,再看看自己那灵性大损、断了一截的飞剑,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铁匠铺后院,一片死寂。只有魔虫愤怒的嘶吼和粗重的喘息,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老赵头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铺子那扇破旧的后门阴影里。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目光,却越过了翻滚挣扎的恐怖魔虫,越过了惊骇失色的玄尘子师徒,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上,落在了那根染着暗紫魔血的黝黑棍子上。

他那只仅剩的左手,手指在粗糙的门框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

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