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这暴脾气

谭健次的宿舍和我同楼,他住五楼。中午下班后,他吃完饭便匆匆赶回宿舍。我悄然尾随其后,待他停在门前掏钥匙时,冷不防朝他后背狠踹一脚。他一个趔趄扑进屋里,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我顺手关上门,缓步踱到他跟前。他扭头看清是我,双眼圆瞪,强作镇定道:“路永生!你凭什么打人?信不信我报警!”

“随你便,”我冷冷道,“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跟警察同志聊聊。”说完,我将那张复印纸甩在他面前的地上。他斜眼一瞥,脸色唰地白了,低下头默不作声。

“老实交代,少吃点苦头。”我拉过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他。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斯文不是我的风格。我抄起身后茶几上的水果刀,猛地朝他大腿扎去!他反应倒快,慌忙往后一缩,刀尖“噌”地一声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

“别!路工!我说!我全说!”他声音发颤。

“这就对了,乖乖合作,大家还是好同事。”我收起刀。

他瘫坐在地,背靠着墙,惊惧地望着我,抖着声音开了口:“是……是霍清婉,是她指使我干的。”

“她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让我教训一下‘小哑巴’——哦不,楚梨。她说楚梨得罪她了,要让她长点记性。”

“然后呢?”

“她只说教训一下……我就把楚梨骗到学校关起来,想吓唬吓唬她。路工,我真没打算伤害她!”

“再然后?”

“我把门反锁,打开了信号屏蔽器。本来打算晚上就去放人的……结果去了发现门被砸开,人也不见了。”

“据我所知,动用总厂任务需要密钥。你的密钥哪来的?”

“找霍清婉要的……她爸有密钥。路哥,都是我的错!求你高抬贵手,千万别报警!”

弄清原委,我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谭健次:“给我个不报警的理由。”

“我刚评上初级工程师职称……要是让厂办知道,我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跟我去见个人。”

“谁?”

“李书记。”

谭健次吓得腿一软,刚撑起来的身子又跌坐回去。“路哥,这……”

“不愿意?我不勉强。那就让警察同志陪你慢慢聊。”

“别!路哥!我去!我跟你去!”

老李办公室。

老李下午右眼皮直跳,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果不其然,没多久后,我便带着谭健次找上门来。

“李书记,方便吗?”我客气地问。

“永生啊,进来说。”老李招呼道。

我走进去,谭健次缩着脖子跟在我身后。我反手关上门,落了锁。老李见我动作,眉头一拧,意识到事态严重,目光锐利地转向谭健次。

谭健次哪敢对视,目光一碰便迅速低头,噤若寒蝉。

“说吧,什么事。”老李沉声道。

我走过去给老李的茶杯续上水,轻轻放回他手边,目光无声地钉在谭健次身上。

谭健次依旧不敢开口。老李转向我。我掏出那张复印纸,将谭健次刚才的供述复述了一遍。

老李听着,眉头越锁越紧。听到“霍清婉”的名字时,他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和谭健次都一哆嗦。

“谭健次!永生说的,是不是事实?”老李厉声喝问。

“是……是的。”谭健次声音细如蚊蚋。

“有霍清婉指使你的证据吗?”

“有聊天记录!”谭健次慌忙掏出手机翻找,颤抖着递给老李。

老李看完,又是一掌狠狠拍在桌上!“混账东西!”他怒目圆睁,指着谭健次骂道,“三分厂怎么就出了你这种败类!明知是违法犯罪,你不阻止,还助纣为虐?依我看,直接送保卫处走法律程序!”

一听这话,谭健次“哇”地哭嚎出来,“噗通”跪倒在地:“李主任!我该死!求您饶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人命关天!这次幸好永生的女朋友没事,否则你十个脑袋都不够赔!”老李余怒未消,转向我,“永生,你看怎么处理?”

“李书记,我听您的。”

“好!这事交给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老李说完,起身一把拽起谭健次,“谭健次!明天起,滚去物流部干活!什么时候长记性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谭健次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被老李轰了出去。

门关上,办公室安静下来。老李揉了揉眉心:“永生,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我,何刚,还有总厂监控室的小胖。”

“你能来找我解决,说明你识大体,顾大局。至于小婉那边……”老李顿了顿。

“这次我不追究她,”我迎上他的目光,“但,没有下一次了。”

“让你受委屈了。”老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识趣地道别,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

何刚关好门,凑到我身边:“生哥,怎么样?”

“全撂了,就是霍清婉搞的鬼。”

“那小子你怎么处置的?”

“交给老李了。霍清婉她爸不好惹,让老李处理更妥当。”

“生哥,你这暴脾气居然没发作?”何刚有些诧异。

“有些事,暴力解决只能图一时痛快,断不了根。”我望向窗外。是啊,按我以前的脾气,不闹个天翻地覆怎肯罢休?可这次……也许是真的怕了。我不在乎,但小梨不行。为了她,为了我们的以后,这暴脾气,是该改改了。

小梨第三天就出院了,活蹦乱跳像个没事人似的。按她的说法,“经历过苦难洗礼的爱情才更美好,走得更远”。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怕我担心。

总厂办,霍思楠办公室。

“老霍,事情就是这样,手尾我都处理干净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老李扔给霍思楠一支烟,自己也点上。

“辛苦你了,老李。”霍思楠点燃烟,沉重地摇摇头,“这次多亏是自己人没捅上去……小婉这孩子,你真得好好管管了!这可是要吃牢饭的!”

“唉,这丫头从小没了妈,是我太纵容才把她惯成这样……回去我一定好好说她。你也帮帮忙,让阿红劝劝她,小婉最听她小姨的话。”

“这你不说我也知道。”老李吐了口烟圈。

“对了,那小伙子……是不是上次篮球决赛那个MVP?”

“他叫路永生,咱们厂的中级工程师。”

“正好下个月中厂队有比赛,明天集结晚餐,你带上他和那个叫何刚的小伙子一起来,我认识认识。”

“行!这小伙子挺机灵的,我看好他。”老李说完,起身离开了总厂办。

在我的办公室内。

电话响起,是老李。“永生啊,明晚下班,叫上何刚,到总厂办招待所聚餐,厂队要集结比赛了。”

“今年这么早?”

“没办法,今年参赛队伍多了,赛程拉长了。”

“知道了,李书记。”

挂了电话,我叫来何刚说了聚餐的事。他兴奋得差点蹦起来——能进厂队,对他就是最大的肯定。知道比赛临近,他立刻摩拳擦掌起来。

下班路过市场,看到卖红豆饼的摊子。记得小梨最爱吃这个,便打包了一份。自打上次出事,她没再去分厂做清洁了,通常在家等我下班,然后一起散步。我轻手轻脚走进她房间,她正伏案专心作画。画纸上,赫然是我腾空扣篮的英姿。

我将红豆饼悄悄递到她面前。小梨嗅到香味,猛地回头,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拿起饼子开心地吃起来。

“好吃吗?”我比划地问道。

“好吃!老头子你也尝尝!”她比划着。

“小梨,明晚我不过来了。厂队聚餐,我和何刚都得去。你乖乖在家,知道吗?”

“哦,好吧,”她比划着,“那你少喝点酒。”

陪小梨吃完晚饭,我们牵着手出门散步。

湖边的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夜晚的湖边很热闹,散步的人群,骑着小车乱窜的孩子,还有跳广场舞的阿姨们。

小梨最爱来这里写生。她说这里的风景,尤其是湖心的小亭,每次画都有不同的感受。

“老头子,”她忽然停下,比划着,“最近我耳朵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绕啊绕的。”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只是耳膜的问题。估计是药效开始起作用,在修复损伤的地方了。”我安慰道。

“我也觉得是。”她甜甜一笑,撒娇般比划着问,“老头子,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听见声音了,你最想对我说什么呀?”

我转过身,正对着她。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心口(“我”),左手握拳翘起大拇指(“爱”),右手轻轻抚过左手拇指(强调“爱”),最后右手食指温柔地指向她(“你”)。

我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睛,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