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母亲电话总算来了。
“永生,我这边结束了。”
“您再不结束,我今天真不过去了。”
“老同学多年不见,多聊两句嘛。”
“在哪?我过去找您。”
“康城大酒店。”
“听语气…就您和邓阿姨?”
“对啊,小时候总来家里跟你玩的邓阿姨。”
“妈,丑话说前头,”我压低声音,“可别吓着小梨,不然这辈子您都别想抱孙子了。”
“唉,有了媳妇忘了娘了……”母亲在那头叹气。
“得了,我马上来。”挂了电话,找同事借了车,直奔小梨家。
小梨手上的通讯手环闪了闪,知道是我到了,跟奶奶招呼一声就小跑下楼。看得出她用心打扮过,淡妆清雅,白色碎花连衣裙精致又俏皮。她扎着马尾,没戴眼镜,斜挎小包,棕色平底鞋。走过时,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拂来。我对她比划:
“老婆真美。”
小梨脸一红,作势要捶我。我笑着躲开,示意她坐好,掉头开往酒店。
“永生!这边!”母亲和一位阿姨朝我们招手。我牵着小梨过去。
小梨明显紧张,对母亲挤出个笑,手足无措地挨着我坐下。我比划着介绍,母亲主动伸手,笑意温和:
“小梨,很高兴见着你。”
小梨轻轻握了一下,回了个甜笑。
“老同学,看咱家未来媳妇多俊!”邓阿姨赞道,“瞧这对小梨涡,难怪永生这么稀罕。”
“可不么,”母亲也笑,“这么水灵的姑娘,我只在电视上见过。”
我手语表达能力有限,还是掏出手机打字更方便些。
“永生说,你听力慢慢能恢复,是真的吧?”母亲关切地问。
“妈……”我皱眉想阻止。
小梨却读懂口型,连忙拿起手机输入:
“是的阿姨,生哥带我去南方医院看过了,医生说能恢复八成。”
母亲竖起拇指比了个“八”。小梨用力点头。
“那就好。”母亲松了口气,拉起小梨的手轻轻拍着。
“永生,小梨该读高三了吧?”邓阿姨问。
“她在特殊学校,今年刚毕业,开学就回母校当老师。”
“哟,年纪轻轻就当老师,了不得!”
“妈,小梨画画可厉害了,前阵子省残联比赛还拿了一等奖。”我把手机里小梨画作和证书的照片调出来。
母亲边看边竖大拇指,邓阿姨也连连称赞。
四人聊了一阵,我当翻译,小梨乖巧表达着想法。天快入黑,她们想留饭,被我婉拒了——奶奶独自在家呢。牵起小梨准备离开。
临别,母亲摸出个小锦盒,取出一只温润的玉镯给小梨戴上:
“小礼物,给未来媳妇的。”她拍拍小梨手背。小梨有点不知所措,望向我。我点头示意收下。她才拿出手机打字:
“谢谢阿姨,我会好好保管的。”
母亲也摸出手机,低头写道:
“以后他要是欺负你,跟阿姨说,看我不收拾他。”
小梨噗嗤笑了,飞快回道:
“生哥对我好着呢!”
道别后,小梨一路走,一路抚着那镯子,对我比划:
“真好看。”
“是我奶奶传给我妈的。”
她倏然脸红到了耳根。
我笑出声,继续比划:
“我妈认下你了,未来媳妇。”
她羞得直跺脚:
“讨厌!”
送小梨到家,她张罗晚饭。奶奶知道母亲对小梨满意,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我的手微颤着说:
“小路,小梨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好好过日子,别辜负亲家母的心意。”她取出户口本递给我,“收好,等小梨年纪到了,你们就……就去把证领了吧。”
我接过那薄薄几页纸,却觉得沉甸甸的。仔细收进怀里,心头发了愿:往后无论风雨,定要护住这份承诺,守护眼前人。
晚饭后陪小梨在房里说话,我把户口本的事讲了。她靠在我肩头,拿手机敲字:
“还有两年呢,后悔来得及哦。”
“谁后悔谁是小狗!”
说完不由分说吻了下去。小梨温顺回应,带着茉莉香的温存包裹住我们。又轻轻闹了她一会儿才回家。
回到宿舍,把两本户口簿并排放好。刚洗完澡准备躺下,手机响了,何刚打来的。
“生哥!快看总厂大群!”
“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
“你看看再说!”他语气有点急。
平时嫌群里太吵,消息我都设置了折叠。点开一看,嚯,好些人在那儿嚷嚷:“三分厂路永生出来给个说法!”往上翻,果然是昨晚那帮人!传的却是“路永生跟花臂抢女人争风吃醋”的版本。我冷笑,视频旋即甩进群里——画面清晰,霍清婉醉态明显,花臂男的咸猪手被推开多次依旧纠缠不休。
视频一出,那群叫嚣的瞬间消声。倒是有眼尖的认出了花臂男和霍清婉,愤怒的声讨反而涌上来,夹杂着她几个追求者的怒骂。目的达到,我摁灭屏幕,倒头就睡。
第二天上午,老李头走进我办公室,反手锁门,正色道:
“听小婉说……你昨晚骂她了?”
我如实讲了昨晚情况,又把视频给他看。
“操!五分厂那帮杂碎敢动我的人?”他拍桌子。
“李书记,没给您丢脸吧?小婉那事……我承认话是重了点,您多包涵,也替我跟霍书记解释下?”
“怪你?谢你还来不及!”他摆摆手,“这丫头骄横惯了,该吃点教训!要不是你,昨晚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他顿了顿,“小婉昨晚哭得惨,她爸问不出话,还是我爱人过去才问出点眉目,让我找你聊聊。”
我默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
“永生,小婉……对你有意思,你是明白人,心里有数吧?”
“知道一点。”
“听老哥一句,”他凑近些,“想在厂里出头,光有能耐不够。有些路,是能力铺不了的。小婉她爹是总厂老大,搭上这条船,你前程……”
“李书记,”我打断他,“您的知遇之恩,我没敢忘。但感情这事……强求不得。我有爱的人了,也走到谈婚论嫁的份上,劳您劝劝小婉吧。”
“你小子这脾气……也罢,”他叹口气,“不强求你追名逐利。算给我个面子,以后别对小婉太冷着。你们那点小过节,犯不着结死仇吧?”
“您放心,我明白。”
“好,今天我啥也没说。忙去吧。”他拍拍我肩膀走了。
心里一阵冷哂:霍清婉,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若不是亲眼见你怎么刻薄小梨的,我兴许也上当了。
下午下班,和小梨在公园篮球场碰头。连教了几天,她动作稍顺了点,不过协调性还是怪怪的——耳朵听不见,总归有些影响。
七月底的康城燥热难当,几轮下来小梨大汗淋漓,到树荫下歇着。我拧开瓶水递过去,顺手帮她擦汗:
“下次别顶着烈日来,热不说,还把我媳妇晒黑了。”
她吐吐舌头,撒娇比划:
“老头子,好久不见你扣篮了,来一个?”
“遵命,领导!”
抓起球,助跑、起跳,狠狠一抡,篮球砸框入网。小梨雀跃鼓掌,拇指高举。
见她开心,索性换个姿势,哐当一声,又扣进一记。
“生哥!嫂子!”何刚老远喊着跑过来。
“斗牛?输的挨砸!”我朝他扬扬下巴。
“谁怕谁!MVP也别狂啊!”他摩拳擦掌。
小梨乐了,赶紧掏出手机拨给诗诗视频。
何刚实力不弱,弹跳也不输我。几个回合不分上下,最后一球,我的球权。
“小蛤蟆,接招!”我嘴上不饶人,他却防守缜密。不料我虚晃一招,后撤步到三分线外,干拔跳投——空心入网。
“靠!生哥你这招绝了!”他懊恼。
“唯手熟尔。屁股准备好!”
“别!生哥,让嫂子来行不?你劲儿太猛……”他苦着脸。
我招手叫小梨。她咯咯笑着把手机塞给我,我这才看见诗诗的脸挤在屏幕里偷笑。
“嫂子手下留情啊!”何刚捂头背过身。
小梨憋笑,用力把球扔过去,“啪”一声正中屁股。
“哎哟喂!”他捂着屁股夸张惨叫,逗得小梨和屏幕里的诗诗笑弯了腰。
“该我了!”我捡起球。
这小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生哥嫂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