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蛇窟初探

粘稠的黑暗又一次包裹上来,冰冷而沉重,带着沼泽深处腐烂水草和某种爬行生物特有的腥冷气息

白蔓的意识在无边的阴冷里沉沉浮浮,身体仿佛被浸泡在万年不化的寒冰之中,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骨髓深处的虚软和针扎般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如同冰冷的刀锋,刺破了粘稠的黑暗。不是兔族帐篷里那种透过兽皮缝隙的、带着尘粒的温暖光柱,而是某种幽暗的、仿佛浸透了苔藓和湿气的冷光。

未经打磨的黑色石壁上,不断有冰冷的水珠缓慢渗出、汇聚、滑落,在身下的石床上留下深色的、蜿蜒的痕迹。

空气浓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烂气息,混杂着某种陈年草药和蛇类特有的阴冷体味。

身体依旧酸软无力,那场倾尽全力的“表演”几乎榨干了她最后一点精力。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触碰到身下铺着的、滑腻冰冷的某种不知名兽皮,那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环顾四周,这石室极其简陋,除了身下这张湿冷的石床,角落里一个同样粗糙的石盆盛着浑浊的水,再无他物。

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刻满了扭曲盘绕蛇形图腾的石门,缝隙里透出外面同样幽暗的光线,以及一种被窥视的、令人极度不安的粘腻感。

白蔓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坐起来。动作牵动着酸痛的肌肉和骨骼,带来一阵眩晕。

她靠在冰冷刺骨的石壁上,银色的长发如同失去生机的月光绸缎,铺散在深色的兽皮上,衬得她的小脸愈发惨白透明,紫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清明。

她屏住呼吸靠在石门上,侧耳倾听。外面很安静,那些麻木阴郁的蛇族兽人,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影子。

“吱呀——”沉重的石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蛇族战士端着个粗糙的石碗走了进来。竖瞳冰冷地扫过石床上蜷缩着的白蔓,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将石碗重重放在石床边缘,浑浊的药汁溅出几滴,散发着极其苦涩呛人的气味。“喝掉。”声音嘶哑干涩,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白蔓的身体应声剧烈地瑟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鸟雀,她怯生生地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几次都没能端稳那沉重的石碗。

蛇族战士似乎极其不耐烦,但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竖瞳盯着她。

白蔓终于“鼓起勇气”,双手捧起石碗,凑到唇边。浓烈的苦涩气味直冲鼻腔,让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喝到碗底,她的舌尖似乎触碰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未能完全化开的硬物颗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凉触感。

蛇族战士见她喝完,冷漠地收回石碗,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沉重的石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内外。

当脚步声远去,白蔓脸上那极致的痛苦和脆弱瞬间消失。她迅速用手指压住舌根,一阵剧烈的反胃,将最后一点尚未被胃液完全稀释的浑浊药汁吐在石床角落的阴影里。喉咙被灼烧得火辣辣地疼,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摊开手心,借着石壁高处那惨淡的荧光,仔细检视着刚才压在舌下、趁着呕吐动作藏起来的一点点药渣残液。

苦涩的褐色汁液中,几颗极其微小的蓝色晶粒,正闪烁着微弱的幽光。

白蔓的紫眸骤然收缩。这绝不是草药该有的成分!这蓝色……她脑中属于林薇的记忆碎片飞速翻动,是银叶商会?

银叶商会的触角竟然延伸到了这里?他们和蛇族是什么关系?玄冥知道吗?这药究竟是给她喝的,还是某种测试?或者是给“容器”打的标记?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捻起那几颗微小的蓝色晶粒,藏入银发深处。

幽冷的石室陷入死寂,白蔓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体因为药力的残留和环境的阴寒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闭着眼睛,似乎在昏睡,但全部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着捕捉外界的一切。

夜更深了。石壁渗出的水珠滴落声变得格外清晰,远处鳞片摩擦石面的沙沙声也似乎更加频繁。石门外,守卫换班的短暂低语后,只剩下两个守卫压抑的呼吸。

机会来了。

一丝极其细微的呜咽,突兀地在死寂的石室里响起。紧接着,呜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呜……不要……好黑……阿母……阿母救我……”少女破碎的梦呓带着哭腔,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凄楚可怜。

石门外传来轻微的骚动,守卫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

白蔓的哭声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惊恐:“火!好大的火!烧过来了!阿母!阿母你在哪啊!呜……狼……好多狼!别咬我!别咬我!”

她像是陷入了最可怕的梦魇,身体在石床上剧烈地挣扎扭动,银发凌乱,泪水汹涌而出,沾湿了冰冷的兽皮。

“吵死了!”一个沙哑烦躁的声音在石门外响起,带着蛇族特有的嘶嘶尾音,是守卫之一。“再哭就把你扔到血池里去喂蛇蜕!”

白蔓仿佛根本没听见威胁,哭得更加凄惨绝望,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好可怕……狼……狼王……”

“狼王”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闭嘴!”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守卫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仇恨?“再提那个该死的狼王,不用等祭司大人,我现在就撕了你!”

“撕……撕了我?”白蔓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吓醒,哭声猛地噎住,变成惊恐万分的倒抽气,身体僵直。

“不……不要……蔓蔓不敢了……蔓蔓只是……梦到好大的火……还有好多狼……好可怕……”她怯生生地、带着浓重鼻音解释,每一个字都透着后怕的颤抖。

门外沉默了几秒。那个年轻守卫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种宣泄般的快意:“哼!怕狼?算你还有点脑子。三天前,要不是他们偷袭,墨鳞队长带的那队兄弟……”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同伴制止了。

“行了!”年长守卫的声音带着警告,“跟一个快死的雌性废什么话!让她安静点!再吵就堵上嘴!”

脚步声远离了石门一些。

石室内,白蔓像是被吓坏了,小声地、断断续续地抽泣着,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紫眸深处,一片冰寒的锐光如同淬毒的针。

边境矿脉冲突,狼族突袭。三日前,蛇族一支巡逻队损失惨重。

碎片信息在脑中瞬间拼凑成型。蛇狼两族的矛盾远比她想象的更激烈、更血腥!这深埋地底的蛇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弥漫着对狼族刻骨的仇恨。狼王苍炎,这个名字,带着血腥和力量的气息。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雏形,在她冰冷的心底悄然滋生。混乱,往往是浑水摸鱼最好的时机。狼族或许能成为撬动蛇族这块顽石的一根杠杆?或者,一把更锋利的刀?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具体的情报,关于矿脉的位置,关于两族的实力对比,关于那位狼王。

白蔓的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陷入了“昏睡”。银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下苍白的下颌和紧闭的眼睑。

然而,就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劫后余生般的死寂中。

石室斜上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巨大扭曲蛇形图腾阴影完全覆盖的石壁缝隙后。

一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下方石床上那抹银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