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工农医文,蜀郡公学

“大秦之法,于万民而言,鞭子?还是笼子?”

不等李斯回答,文魁继续:

“廷尉方才说,黔首如牛羊,只需鞭策。此言,文某不敢苟同。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民心,亦如水。”

“严刑峻法是堤坝,可拦住一时,但水若积得久了,堤坝再高,也终有溃于蚁穴的一天。”

“我分田于民,不是行儒家仁政!”

“我是在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套上一副……心甘情愿的枷锁!”

李斯瞳孔剧震!

文魁看着他,抛出了最后一记重磅炸弹:

“李廷尉,你想一想。当一个黔首,有了自己的土地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会比廷尉府的狱卒,更憎恨偷盗抢掠之徒!他会比戍边的兵卒,更恐惧天下的动乱!

因为,任何人想破坏大秦律法,都是在抢他的粮食,要他的命!

文魁看着李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到那时,我大秦亿万子民,都将成为大秦之法……最忠诚的护卫!”

“他们会用自己的血肉,去捍卫这个笼子!”

“李廷尉,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动摇国本吗?”

死寂,针落可闻的死寂。

李斯端着酒杯的手,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他看着文魁,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是一种超越法家与儒家的理智与务实!

他不是在行仁政。

他是在用仁政的外衣,包裹着一个比严刑峻法……更加稳固的统治核心!

许久。

李斯缓缓放下酒杯,那一声轻响,仿佛是某种仪式的终结。

“文侯之才,斯……生平仅见。”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斯,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在朝堂之上,斯会为始皇新政……保驾护航。”

这,是法家集大成者的承诺!

“当然,”

李斯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了政治家的本来面目。

“斯也希望,文侯能在蜀郡,为斯,也为我大秦之法,趟出一条新路!“

”斯欲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这些,要一个成功样板,来堵住那些老世族的嘴!”

文魁笑了。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没有永恒的朋友与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举杯,与李斯在空中遥遥一碰。

“一言为定!”

临别之际,李斯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状似无意地说道:

“文侯,赵高此人,是条疯狗。”

“他如今咬不到你,就会去咬你身边……最软的那块肉。”

李斯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长公子扶苏,仁德宽厚,宅心仁厚……也最是致命。”

“文侯,好自为之。”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文魁站在窗前,看着李斯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语。

指望别人的庇护,终究是镜花水月。

后盾,必须自己亲手打造!打造一群能抗衡文官集团的班底。

他要立刻返回蜀郡,办学。

初秋的风,卷着尘土与沙石的味道,吹过蜀郡城东热火朝天的土地。

文魁负手立于一座新砌的土坡上,脚下,是数万名蜀郡建设团的士卒。

他们赤着膀子,黝黑的脊梁在秋日下泛着油光,号子声、夯土声、锯木声、车轮滚滚声......

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野狗游荡的荒地。

而现在,一座座泥砖黑瓦的院落鳞次栉比,没有雕梁画栋,却自有一股朴素磅礴的气势。

“侯爷,按您的图纸,最后一批学舍今日便可完工。东边的工坊区,地基也已全部完成。”

身旁,一名皮肤晒得像老树皮的军侯,语气压抑不住的亢奋。

“知道了。”

文魁的目光越过成片的校舍,望向了更远处那几座正在搭建骨架的庞大建筑。

那里,将是这所学院的心脏。

“走,去看看咱们的牌匾。”

文魁转身,走向那巍峨的,刚刚落成的正门。

一块巨大的金丝楠木匾额,静静地悬挂在门楣之上,上附六个鎏金大字。

大秦蜀郡公学!

公子扶苏立于学城门前,玄色衣袍的衣角在风中微微摆动,眼里带着一丝困惑。

他想象中的学宫,当如稷下,古朴典雅。

可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军营,或是一座规划严整的工坊。

“文侯,这……便是公学?”

文魁点点头,目光越过那些被称为“教室”的建筑,望向深处几座烟囱高耸的怪异工坊。

“不错。此地所学,非为清谈,乃为经世致用。此地所育,非为腐儒,乃为帝国栋梁。”

扶苏心中一惊:文侯行事,果然乖张。

“走吧,”文魁转过身,“最后的章程,还需几位一同议定。”

公学筹备司,议事堂内,气氛凝重。

长案居中,关内侯文魁安坐主位。

他的左右,是公子扶苏、天才工匠李二郎,以及太医署成员医和。

“公学之下,设四大学院。”文魁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其一,工学院。”

他的手指在图纸上一点,“李二郎,你为院长。授算学、格物、水利、机械之学。”

李二郎的呼吸瞬间急促,双眼死死盯着图纸,那是一种工匠见到神迹般的狂热!

“其二,农学院。本侯亲领。授新作物种植之术,令我大秦,人人饱食,顿顿见肉!”

扶苏微微点头,这两项,他已见识过文魁神鬼莫测的手段,唯有敬服。

“其三……”

文魁的语气顿了顿,目光转向医和,“医学院。医和,你为院长。”

医和起身,恭敬作揖。

“医学院,除药理之外,主攻两门学问。”

文魁竖起两根手指,“一曰公共卫生,主防疫病;二曰……手术解剖!”

“什么?解剖?”

话音未落,扶苏猛然抬头,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之色!

“文侯!解剖乃大不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这……这有违天和!”

医和也是脸色煞白,嘴唇翕动。

解剖……那与屠夫何异?这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室内空气瞬间凝固。

文魁却笑了,非但没有动怒,直面扶苏:

“敢问公子,战场之上,士卒中箭,箭头深嵌脏腑,是救,还是不救?”

扶苏一滞,急道:“自然要救!”

“如何救?”文魁追问,

“脏腑何在?经络何走?若一无所知,一刀下去,是救人还是杀人?”

扶苏语塞:这……

文魁转向面色惨白的医和,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不知人体之构造,便如盲人摸象!剖开一具尸体,是为救千万活人!这,才是医者最大的仁!”

“剖开一具尸体,是为了拯救千万个活人!”

一言既出,医和和扶苏都愣在了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文魁没给他喘息之机,目光再次投向他:“其四,文法学院。由公子兼任名誉院长。”

扶苏神色稍缓,拱手道:“不知文法学院,所授何学?可是……孔孟之道?”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安邦定国,终究要靠圣人教化。

文魁眼里含笑:“然,也非然。学院授大秦律法,也授……改良过的新儒学。”

新儒学是个啥东西?扶苏眉头紧锁,

“何为新儒?若非尊孔孟,岂非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