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在威胁我?

既然沈师放了自己一马,投桃报李,陈大一也不愿给他添麻烦。

自己不像那些船老大,名不见经传。

作为建宁军谷雨文会士子魁首、范相公的门生,加上以秘方救恩师的事情,在杭州也算小有名气,杖责后十余天内不宜抛头露面。

虽然很多人猜到了沈师在放水。

毕竟杖责五十,一般情况下真打的话,大概率都会挂掉——按照宋刑统条例,和充军是一个级别的处罚。

但猜到和事实是两回事。

只要陈大一不立即活蹦乱跳,别人就找不到证据来攻讦沈师,所以在明面上,陈大一得在家休养十天半个月才能露面。

让别人对沈师的结案无可挑剔。

陈大一在家呆了将近一个月,才重新前往州衙找恩师学习求教,不曾想他刚出现在大众眼前,便有人找人门来了。

这日,陈大一和濮封胥读了一整天的书,刚回到家里便有人敲门,丁叔上前去查看后回来道:“小郎君,有人求见。”

陈大一问道:“谁?”

丁叔摇头,“不知道,但看起来似乎是个儒商。”

陈大一心中了然。

麻烦终于还是来了。

点头,“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位三十出头的儒士走进院子,对陈大一行礼,“濮家横濮良,冒昧叨扰,还请小郎君莫要见怪。”

陈大一回礼,“濮先生多礼了。”

是商贾。

杭州濮家横的濮氏,和松溪濮家走着截然不同的路线,濮氏垄断了杭州的丝米贸易,又因为族人在工部任职,濮氏顺理成章的主导了杭州运河桥梁枢纽的修建、改造。

极其有钱,其土豪程度比起钱塘钱氏,差不了多少。

而濮良是濮家横濮氏的灵魂人物,类似于章氏十三房章恽的父亲,但濮良又有功名在身,所以在濮氏的地位更高。

是正儿八经的儒商。

他亲自来拜访自己,足见诚意。

做了个请的手势,“蒲先生,里面请。”

因为晚上要熬夜读书,所以回来后就煮了茶,恩师送的茶叶自然不差,陈大一便拿了杯盏,亲自为濮良斟茶。

彼此落座。

濮良笑道:“小郎君,在下观汝行事风格,甚是爽利,某便不拐弯抹角了,还请小官人开个价,只要你开口,在下绝不还价。”

很诚意。

陈大一没想到濮良会如此直接,有点没反应过来。

愣了下,道:“濮先生难道就不怕被骗了?”

这下轮到濮良愣住了,“小郎君什么意思?”

陈大一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秘方,不过是晚生发现恩师的疮疡在汤药治理下即将痊愈,为了在恩师那里博取人情,故意闹了这么一出呢?”

濮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如果真是这样,范相公就不是范相公了。”

如此品行,范相公岂会看不出来?

纵然收了你当门生,也可以和你断绝关系。

但范相公如今已经教导了陈大一半年有余。

说明陈大一品行没有问题。

陈大一没想到自己的品行竟然被人如此认可,很有点成就感,遂笑道:“秘方确实是有的,不过蒲先生可能不知道,最初恩师就提出过,让晚生将秘方献给朝廷,但因有内情只得作罢,今日说与给蒲先生吧,这个秘方还不成熟,它既是良药,也是毒药,用量得当自可救命,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这是实话。

当下的工艺,自己都想不到办法解决展青霉素,这个时代的人更别想了。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手搓青霉素中的致命点是什么。

濮良略一思忖,“小郎君,这并不是什么无解之事,既然是用量的问题,那就可以通过反复实践得出最佳用量。”

陈大一点头,“问题确实可以解决,不过……”

沉吟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濮良立即问道:“不过什么?”

陈大一便坦率道:“濮先生这是明知故问了,既然大家都能看出秘方的价值,晚生又岂会不懂,只是目前忙于学业,无力经营让它衍生更多的价值罢了。”

我傻啊。

你们都知道试验出安全浓度,我自己会不知道?

早想到了!

纵然有展青霉素,只能适量外敷,但只要注意使用方法和控制用量,它依然是治疗疮疡的最佳之选,其价值之高难以估量。

何况自己还可以通过试验,降低展青霉素的浓度,让它达到外敷的安全性。

用它换个六部侍郎都没问题。

但现在确实没有余力,当下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学业上。

毕竟科举才是王道。

濮良微微笑着点头,“我们当然考量过这个问题,不过没猜错的话,小郎君以科举为主,而你的策论、墨义和经帖都还欠妥,需要继续跟随范相公学习,就算小郎君高中大举,也要出仕为官,政务繁忙,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量产此秘方,如此漫长的时间,又有多少人会因为疮疡而命丧黄泉?”

“小郎君于心何忍?!”

陈大一心里暗啐了一声,竟然道德绑架我?

倒也不好辩驳。

尤其是濮良言辞中用的“我们”,意味着不是濮氏一个势力,他是和另外某个势力联手起来,想得到手搓青霉素的秘方。

会是钱氏?

毕竟两浙第一世家,也是杭州最大的土豪!

如果是钱氏,这事就有点麻烦。

思忖了许久,才道:“濮先生可知道秀里吴氏?”

濮良沉默了。

确实,秀里吴氏有实力把这个秘方发扬光大。

已经没什么谈的了。

但他脸上依然挂着儒雅笑意,“小郎君,某善意提醒一句,怀璧其罪啊。”

如此巨大的前景,谁不眼红?

别说秀里吴氏是福建路的乡绅士族,就算是杭州的乡绅士族,这种情况下想守住陈大一手中的秘方,也千难万险。

有的是人,他们有的是手段,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抢夺。

比如和自己联合的那位乡绅。

所以这个秘方陈大一保不住——就算有范相公庇护,可范相公乃是正直君子,官场博弈还行,这种台面下的腌臜,范相公可不擅长。

陈大一卖了秘方,可得一大笔钱财,大家各自欢喜。

不卖……

迟早是个死!

陈大一闻言,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眼神凝重,“蒲先生在威胁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