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远松了松领带，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疲惫的面容。凌晨一点十七分，又破了自己的加班记录。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持续了三个月的偏头痛。数字、图表、预测模型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就像这电梯一样，不断上升却永远到不了终点。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门缓缓打开。一个抱着巨大购物袋的年轻女子匆匆走进，带进一阵清新的橙花香气。许明远下意识地向角落挪了半步。
“谢谢。“女子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她试图腾出手按楼层，购物袋却突然发出不妙的撕裂声。
“小心——“许明远的话还没说完，袋子底部破裂，土豆、洋葱、胡萝卜滚落一地，一个保温杯“咣当“一声砸在电梯地板上。
“啊！“女子惊呼一声，慌忙蹲下去捡。许明远犹豫了一秒，也蹲下身帮忙。他的指尖碰到一个圆滚滚的洋葱，那洋葱顽皮地滚开，正好撞到保温杯。杯子再次倒下，盖子松开，里面的液体泼洒出来——深褐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
“对不起。“许明远皱眉，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
“没关系啦！“女子接过手帕，却先擦了擦滚到角落的土豆，“只是普通的甘菊茶，不会留渍的。“她抬头又冲他笑了笑，“倒是弄脏了你的手帕。“
许明远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在电梯惨白的灯光下依然明亮如星。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素颜，扎着简单的马尾，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你住十八楼？新搬来的？“许明远问。他不记得这栋公寓的住户中有这样一个人——这样鲜活的存在，像一束光突然照进黑白世界。
“是的！昨天刚搬来。我在楼下开了家小面包店，叫'暖阳'。“她将最后一只土豆塞进破袋子，站起身，“我叫姜暖，生姜的姜，温暖的暖。“
“许明远。“他简短地回答，接过她递回的手帕，上面除了茶渍还沾了些许泥土。
电梯停在十八楼。姜暖抱着残破的购物袋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又回头道：“谢谢你帮忙，许先生。晚安...或者说早安？“她的笑声像一串风铃，在空荡的走廊上回荡。
许明远站在电梯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1802的门后，才意识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微微上扬。这在他近年的记忆中实属罕见。
回到1801，许明远机械地脱掉西装，扯下领带，从药盒里倒出两片安眠药。温水送服后，他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梦境如常而至。母亲站在阳台边缘的背影，被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刺耳的警笛声，还有他自己，十七岁的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及格的数学试卷，想告诉妈妈他终于及格了...
许明远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湿了后背。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安眠药又一次失效。他起身走到窗前，对面大楼零星亮着几盏灯，像夜空中寂寞的星星。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天花板角落的水渍——新鲜的，还在扩大。楼上漏水了。许明远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和钥匙，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出门。
1802的门铃响了三次才打开。姜暖出现在门口，头发随意地盘起，脸上还沾着面粉，宽大的T恤和围裙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污渍。与几小时前电梯里遇见的整洁形象判若两人。
“许先生？“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家漏水了。“许明远指了指自己的天花板。
“啊！“姜暖捂住嘴，“我正在试做新品面包，可能水龙头没关好...请进来！“
许明远本想让她找物业处理，却鬼使神差地迈进了门槛。温暖的甜香扑面而来，客厅里摆满了各种形状的面包，桌上散落着食谱和配料表。
“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姜暖匆匆跑开。
许明远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几张烘焙比赛的照片，其中一张里，年轻的姜暖手捧奖杯，笑容比现在拘谨许多。茶几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焦虑症自我调节》的标题映入眼帘。
“找到问题了！“姜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面团发酵盆太满溢出来了，水漫得到处都是...我马上清理！“
许明远卷起袖子走向厨房：“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