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的余波还在洛阳城街巷间震颤,天枢铜柱的红光却骤然一暗,那些钻入地下的血纹像是被无形的线拽着,齐齐往基座方向倒卷。裴姝扶着石壁站稳,丹炉里的黑油突然沸腾起来,咕嘟声混着铁链响,在潮湿的石室里听着像万千冤魂哭嚎。
“快走!”武玥拽住她胳膊,火把光照见石阶尽头的丹炉盖正在缓缓上浮,炉缝里渗出的黑气凝成缕状,直往洞顶的蟠龙浮雕钻。两人连滚带爬冲回地面时,正看见天枢柱身的曼陀罗血纹化作星点消散,唯余柱基处那块刻着梵文的方砖,在雨洼里泛着诡异的青芒。
“狄公在观星台等你。”暗影里闪出个梅花内卫,递过枚烫金信笺时,指尖还在发颤,“方才太极宫方向……有人看见玄武门的地砖冒红光。”
裴姝展开信笺,狄怀英苍劲的笔迹只写了八个字:“星图归藏,明火真源”。最后那个“源”字墨迹未干,像是蘸着血写的。她想起这是父亲遗物里那卷残缺的《浑天仪注》,末页空白处曾用银粉画着北斗七星,第七颗星旁刻着“归藏”二字,跟观测台青铜镜上的朱砂圈如出一辙。
“去钦天监!”裴姝把信笺塞进袖中,雨夜里的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三匹快马冲破雨幕停在天枢前,为首的金吾卫校尉扯开嗓子喊:“奉天后旨意,封锁天枢工地!闲杂人等一律……”
话音未落,武玥的剑已抵住他咽喉:“让开。”月光突然刺破云层,照见校尉后颈淡青色的纹路——正是鬼市傀儡特有的标记!裴姝银针飞射,钉入那人肩井穴,校尉喉头发出“嗬嗬”声响,皮肤下竟有红线在蠕动,转眼就僵成根石柱。
“他们早占了钦天监!”武玥踢开傀儡,剑身在月光下映出蓝汪汪的磷光,“方才那内卫说,观星台的浑天仪昨夜自己转起来了,星图投在墙上全是反的。”
裴姝的心猛地一沉。父亲当年被黜前,正是钦天监少监,主管浑天仪的运转。那些反着的星图,莫不是对应着《归藏易》里“坤乾颠倒,星轨逆行”的邪术?她翻身上马,缰绳勒得掌心生疼:“去我父亲的遗物研究室,密道在浑天仪底座下!”
寅时三刻的钦天监像座鬼宅,琉璃瓦上的铜兽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檐角铁马无风自动,发出破锣似的怪响。裴姝熟门熟路绕到观星台后,推开半人高的青铜兽首,露出暗格里的七星锁。她摸出父亲留下的梅花形钥匙,刚插入锁孔,身后突然响起拐杖点地的声音。
“丫头,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在这锁孔里塞了颗石榴籽吗?”
狄怀英倚着门框,棉袍上还沾着雨水,手里攥着卷泛黄的绢本。他身后的武玥正举剑戒备,却见老人指尖划过锁孔边缘的凹痕:“你爹当年刻这七星锁时,特意在‘天权星’位置多凿了三道纹,说是什么‘明火教的劫数标记’。”
锁簧“咔嗒”弹开的瞬间,地面突然轻颤。裴姝扶着石壁摸进密道,火把光照见两侧石壁刻满星图,越往下走,星轨越是扭曲,到了尽头竟汇成个倒悬的北斗,勺柄直指头顶的浑天仪。狄怀英将绢本展开,上面用朱砂画着相同的星图,只是第七颗“摇光星”被涂成黑色,旁边注着:“归藏之钥,在荧惑守心”。
“荧惑守心?”裴姝的指尖划过石壁上的星图,某块青石突然凹陷下去,露出暗格里的青铜匣子。匣盖上铸着北斗七星,唯独摇光星的位置是空的,边缘刻着细小的梵文——正是天枢柱身那些邪纹的雏形。
“你父亲当年发现,明火教的‘真源’并非炼丹。”狄怀英的拐杖点在匣盖上,“他们想借天枢贯通地脉,把洛水阴脉变成导火线,等龙抬头日荧惑星运行到心宿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滑落处露出片暗红印记,像是被烙铁烫过的疤痕。
武玥猛地掀开匣盖,里头躺着枚拳头大的磁石,表面刻着流转的星轨,正是观测台青铜镜上缺失的摇光星。裴姝刚把磁石嵌入匣内,整个密道突然剧烈震动,头顶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嚓”声,浑天仪的铜臂竟自动旋转起来,星图投影在石壁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一幅诡异的画面——北斗倒悬,勺柄直插地面,而星图的节点,恰恰是天枢基座的位置!
“这是‘归藏机关’!”裴姝的声音被齿轮声吞没,“明火教用天枢当引,地脉当线,等荧惑守心时启动机关,整个洛阳会像丹炉一样炸开!”她想起父亲遗物里那封未寄出的信,说什么“洛水阴脉如干柴,天枢铜柱似火镰”,原来幽冥殿的真正目的不是献祭,是要借地脉爆炸毁掉神都!
狄怀英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震落石缝里的灰:“龙抬头日是三月初三,还有三天。”他指着星图投影里太极宫的位置,那里被无数红线缠绕,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玄武门是地脉阴眼,当年修天枢时,玄微子偷偷把‘明火真源’埋在了那里。”
话音未落,密道顶部突然渗下黑油,顺着星图纹路往下淌,所过之处石面焦黑。裴姝拽着狄怀英后退,却见青铜匣里的磁石正在发烫,星轨纹路渗出红光,跟天枢柱身的邪纹如出一辙。武玥的剑劈向渗油的石缝,黑油竟顺着剑身爬上来,在月光下显出狰狞的曼陀罗图案。
“他们在启动归藏机关!”裴姝抓起磁石塞进怀里,密道尽头的石阶已被黑油淹没,“必须阻止荧惑守心时的星轨共振,否则……”
“否则洛阳城会被地脉爆炸掀上天。”狄怀英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玉色跟裴姝颈间那枚一模一样,“你父亲当年留下话,说破局之法在‘明火真源’的炉心,而炉心的钥匙……”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星图投影上,将玄武门的位置染成一片血红。
当他们从密道爬出时,钦天监的观星台已燃起大火,浑天仪的铜臂在烈焰中扭曲,投下的星图忽明忽暗。裴姝抬头望向天际,心宿二星正在东方泛起红光,而北斗七星的摇光星,竟比往日亮了数倍,像颗悬在洛阳城头顶的血珠。
“磁石在发烫!”武玥的手按在裴姝袖上,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裴姝低头看向磁石,只见上面的星轨纹路正在蠕动,渐渐拼成三个字:“焚城炉”。
更可怕的是,远处天枢方向传来沉闷的轰鸣,铜柱表面重新浮现出血纹,这一次,那些纹路不再是曼陀罗,而是密密麻麻的星图——归藏机关,正在随着荧惑星的靠近,缓缓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