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七乍听这冗杂的声音,估摸着也有十余来人。
他心底直犯嘀咕,自打被沈无极打发到这座鸟不拉屎的庄园,官道上便只来过徐龙河、颜子义、杜甫三人,从未如此热闹。
眼下,月明星稀,又值深更半夜,如雨后春笋般忽然平地冒出这么多人,此事并不寻常。
陈十七心生狐疑,飞身跃上牛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不一会,那声音已大如惊雷。
陈十七抬眼一瞧,发现身前一箭之地外闪烁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他慌忙下了牛背,藏身于一堆枯枝横生的乱石岗后,暗中观察着一切。
只见官道的中央斜落着一顶大轿,十余个文官武将模样之人在轿旁捶胸顿足,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轿中躺着一个昏迷如死猪般的男子,乍看之下似乎是断气了。
此时,陈十七脚下踩的石头忽然塌陷。
石头飞落,“咕咚咕咚”地滚向官道。
“来者何人?”一名武将拔刀怒道。
见行踪暴露,陈十七便不再遮掩,一跃而下来到大轿旁。
“问你呢!快快报上名来,到底是何人?”另一名武将弯弓箭指陈十七质问着。
“一介山野郎中,云游至此!”陈十七胡乱地编了个由头,试图搪塞过去。
“呵?我家大人刚被歹人陷害遭毒蛇咬伤,这荒郊野岭便冷不丁冒出了个郎中,你说巧不巧?”武将冷哼一声道,目光里充满了怀疑。
“一个破衣烂衫的瘸子,哪像个郎中?我看他就是那歹人的同伙,不必跟他白费口舌,乱箭射死!”一个文官忽然做声道。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离弦而出,紧贴着陈十七的发丝飞过。
“尔等住手,快将郎中请上前来!”此时,大轿内的男子忽然破声吼道。
“大人,此人来路不明,定是由歹人乔装而成,若放他前来恐有不测之祸!”文官恭敬地回话道。
“闭嘴!”男子已疼得暴怒无常。
文官闻言悻悻地闭上了嘴,武将们也不甘地收起了弓刀。
陈十七嗤鼻一声,撞开拦路的文官武将,在他们恶狠狠的目光中径直走向大轿中的男子。
他俯身进了轿内,只见男子的左腿一侧有两处蝇头般大小的牙印,伤口微微发黑肿胀。
陈十七抬手扯下袖口的一块破布,拧成一股绳,将伤口以上死死地绑扎,以防蛇毒蔓延全身。
又解下男子身上的酒囊,将伤口清洗一二。
此时,陈十七却忽然起身,疾手抽出了武将腰间的大刀。
众人一愣,刀箭直指陈十七。
“诸位小儿莫慌。古有关云长刮骨疗毒,你家大人何等英武,有武圣之姿,我取刀不过是为了割肉去毒!”陈十七一语震退众人。
只见他斜举大刀,将刀刃末尖在油灯上来回灼烧消毒了一番。
片刻后,刀刃末尖直逼伤口,对着发黑的坏肉又切又割。
等到伤口扩创,双手将蛇毒悉数挤出。
他又拔起官道旁如野草般横生的半边莲,塞进嘴里嚼得稀巴烂,连同口水一起啐到了伤口上。
估摸着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男子忽如诈尸般惊坐起。
他抬手作揖道:“鄙人张九章,谢过恩公救命大恩!”
原来男子名为“张九章”,看这架势来头不小。
说罢,张九章从腰间取下一块银牌拱手递到了陈十七的面前。
陈十七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此人如此大方,随手就送了这么大块银牌。
“哎,举手之劳而已,老兄不必破费!”陈十七推辞道。
“山野蛮夫,短见至极,你可快拿着吧。此乃令牌,有了它,出入岭南地界畅通无阻无人敢拦!”文官鄙夷地说道。
张九章呵退多嘴的文官,又将银牌递了过来。
陈十七不再推辞,识趣地将银牌收入了囊中。
他自然是知道这块银牌是令牌,方才佯装不知,只是藏拙罢了。
“张某人要事在身,就此别过恩公,改日再登门拜谢!”说罢,张九章匆忙回了大轿内。
大轿随之而起,众人匆匆赶往禾丰城的方向。
陈十七见天色已然破晓,便唤出老水牛,慢慢悠悠地尾随大轿而去。
过了许久,一人一牛来到城门外。
只见城头萦绕着一股白雾,而城门下满是手握长棍的衙役。
他们不由分说抡起棍子,将等待进城的百姓贩夫们打得四处逃窜。
“好大的官威啊!”说罢,陈十七策牛直奔而去,一把抓住了衙役手中的棍子。
“好你个臭要饭的,敢坏沈大人的大事,今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衙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话音未落,沈无极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来到了城门外。
“敢坏我的大事,把这些喧哗之人都拉去砍了!”沈无极恼怒道。
说罢,沈无极怒目如炬直指牛背上的陈十七。
“高阿奴,你自恃宫中有人,无视法度聚众闹事,本官今日秉大唐律令将你大卸八块!”沈无极话音未落,一群衙役蜂拥而来将陈十七拖下牛背。
“我看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早已进城的张九章忽然折返回了城门外。
沈无极及一众衙役见状,变得格外嚣张。
“张大人,此人本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被流放至我禾丰县后仍不思悔改变本加厉,按律令该诛!”沈无极不知陈十七与张九章昨晚之事,便满嘴谎言道。
百姓贩夫们闻言指指点点,高声唾骂着沈无极。
只见张九章并未理会沈无极,只是疾步来到陈十七的身旁,将他悉心扶起,又轻声唤了几声“恩公”。
沈无极见状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衙役们也惊得目瞪口呆。
众人抬头猛磕在地,嘴里喋喋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原来这个张九章乃是岭南节度使,只要他一句话便能扒了沈无极头顶的乌纱帽,也能让一众衙役人头落地。
张九章冷哼一声,护着陈十七径直来到县衙。
沈无极及一众衙役如丧家的野犬般夹起尾巴,战战兢兢地紧随两人之后。
县衙外颇为热闹,一些儒士模样的男子早已恭候在门的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