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满口脏话,有人生没人养,但是能听人把话讲完。
彭婉竞睡前想起一件事,揭掉面膜,通过跟胖八零同时间打来的一个陌生号码搜索到他微信,添加。
不能浪费电话费给敌人打电话,本想等什么时候看见通过,再什么时候说。刚刚将手机静音,微信通过,黄毛的视频打进来。
“喂。”
“哈喽黄毛。”
“谁?”听筒里传来屠夫的声音,周围响动像在烧烤店。
“不知道,谁?”黄毛问。
“叫屠夫闭嘴,我要跟你说几句话。听就听,不听有事儿别怪我。”
“我靠!你还敢打我的电话!你没完是不是?挨打不够是不是?求饶吧,说实话。”黄毛吼起来,说哈哈大笑。
“你打了谁我不知道,可能是小偷,可能是小三,总之呢,我得谢谢你,至于那头猪,他就是把那人打死,我也不会谢他半句。”
“啊,啥意思?装货。”黄毛说完,声音变小变远,应该是跟屠夫说,:“她说不是她,打错了,小三儿。”
“物业说人家拿走了监控,要找你们,我说了屠夫肉店的地址。叫他准备跪地去吧。”
“吓唬小孩呢,不看看爷爷们都是谁。”
“没有,没有。叫他等着就行了,不关我事。另外,虽然你帮忙打了架,替我出了口气,我还是要举报屠夫。他的生意必须得黄,我见不得他好。啊!有天,他说‘我想跟黄毛换换女朋友’,叫他听见这句话吧,当场对峙。”
在屠夫的叫骂声传来时,彭婉竞挂上语音,发一条信息:老子暑假前就离婚,如果你们还是喜欢上门,那我更喜欢。
发完信息后,她将黄毛账号拉黑删除,设置只能通过自己分享链接添加,狠狠地吐了口气。
“屠夫,屠死前夫,那就好了。”蒋琳燕说,躺下来。
“两个差不多的猪,打不起来。逼急了,说不定他们还能联手。”彭婉竞说,:“让屠夫跟那女人都睡不好觉,两个人忙不迭赶紧办证才是我喜欢的。又出生了一次的感觉,关空调吧,打窗,闷。”
“关了空调,直接就死了我们。你离开那个地方,就可惜了海边的夏天。”
“谁说不是,像从风箱里钻进了塑料袋。”
“周末带你去山里,是另外一种凉快。”
“嗯。”
“你怎么不问问我。”蒋琳燕说,她想说说为啥没有跟男朋友分手这件事。
“问啥。有人活到一百岁,让你痛苦一百年。有人活到70岁,让你好过70年。只要你有后路,怎么选都没有关系。万一他对你不好,还省的诅咒他了。”彭婉竞说,不敢坠入困意,怕醒来接受不了已经完全不同的生活。
蒋琳燕嘿嘿嘿嘿,笑的咳嗽起来。:“嗯。你不喜欢程其荣?你跟以前不一样,这么好的机会,淡淡的。”
漫长的山头,跑了十多年,两天的时间就翻过来了。彭婉竞太累。她戒备爱情后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她想要的是有自己的能力,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谁帮忙解决了问题。
“这个年龄喜欢明星都费劲,叫我去喜欢普通人,更费劲。不过呢,我的爱豆名字也有荣字,所以还是喜欢的。他不是一个会坚持的人,我现在说喜欢像骗子。我不说,他可能会跑掉。”
“找时间谈谈吧。”
“像讨好或者乞讨一样?”
“不喜欢的时候,自尊心反倒是更变强了。”
“可是应该喜欢的,”彭婉竞不敢承认,她怕不够准确,因为现在的状况,她觉得要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抓紧不放;不然就死有余辜。她不能承认。
天亮了,睡在朋友家。
天亮了,睡在妹妹家。
天亮了,又睡在没有自己床铺的娘家。
天亮了,睡在程其荣家。
小区距离学校很近,比彭婉竞家更近,中间隔一个公园,在十字路左拐角。
房子在二楼,东边边户,两个卧室朝南,一个卧室朝北。每个窗户外都能看见树冠,尤其阳台上的窗户,推开外面是一棵银杏树,伸手便能摸到银杏树翠绿布满细纹的树叶。
到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浅灰色地板砖,像冰块一样,透着凉爽。南北通透的风里,没有二手要的气味,却又刚刚修剪过绿化带后侧柏的气味。
大公鸡戴着便兜,在垫子上单脚站立,眼珠子左右转动,在陌生环境里格外安静。
都在不安,还是不安。
彭婉竞深吸一口气,盯着阳台外一层一层伸开的树叶,产生更强烈的渴望,渴望现在手里有五百万,花钱买下这套房子。
入学手续办好了,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冰箱很大,装满了水果,蔬菜和肉。还有打包好,没有拆封的快餐。
“哇去,谁买的?叫吃吗?”丁芫瑞踩着新拖鞋,从朝北方向的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了酸奶,还看见了满满一抽屉的雪糕。蹲下去,眼珠子不停朝上看。从小到大,没看见冰箱里能塞那么多东西。
彭婉竞在想怎么说。
丁芫瑞大概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小学三年级暑假里的一天,他要看《熊出没》,丁爸要看本地天气预报,把遥控器争到手里,丁爸没有生气。丁妈生气,她冷着脸,:“这是我跟你爷爷的家,所有东西都是我们的东西,没有一样东西是你的。”
“我家的就我的。”
“你家的东西是你的?谁说是你的?你家的东西也是我的,是你爸爸的!问问你妈敢不敢说你的?”
“我不看了!”他坐在炕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拧着头一脸不服。想想没有底气,扔掉遥控器,赤着脚咣咣咣钻进另外一间房里去,嘭的将门关上。
“把门给我摔坏你妈得赔我!”
彭婉竞只是笑,虽然嘴角已经沉到如同挂了杠铃般翘不起来。
丁芫瑞半岁,丁妈上门催上班,嫌彭婉竞开门时脸色不好,鼓动吵架,丁罗山指着彭婉竞的鼻子:这是谁家,你别心里没数。想呆就呆,不呆就滚。
该滚就滚,是丁罗山动不动挂在嘴上的话。
甚至,嫖娼的事东窗事发,殴打彭婉竞,抓头发撞墙,将脸闷在沙发里想要把脖子摁断,也是说‘快滚吧’!
当着警察的面将彭婉竞的房门钥匙拿走,被三个出警的警察堵在一楼才扔回来。
懂事不懂的年纪,“这不是你家”的信息都如同落满灰尘的蜘蛛网布满周围,所以,丁芫瑞在丁罗山面前像客套的邻居,再也不说“我家”两个字,只说“楼上和奶奶家”。
现在,彭婉竞也不知道应该让他觉得这是家,还是觉得这仍然是出租屋。
“员工福利。”彭婉竞说,:“碰见心好的老板,就有这样的福利。你如果当老板,也要给很多福利。”
“其荣叔是心好的老板?”
“没错。”
“那他肯定不介意我吃一个。”
“我不让你吃,大早上,神经病?”
“这个房子真好,能一直住吗。”
“不能,要自己买。一会儿跟我去市场,卖货,学做生意。”
“还没有玩够。”丁芫瑞蹲下来,抱起大公鸡。
彭婉竞眯缝起眼蔑视着,拿东西做早饭。
不习惯,要考虑程其荣的口味。过去的十年,几乎没有跟丁罗山一起吃过饭。他菜炒的又油又咸,有人才装模作样做一次。她炒的无味少油,丁罗山不吃。早饭不吃,中午单位吃,晚上十一点多才回也不吃,十天半个月回家一次更不吃。以至于后来做饭,彭婉竞只做两个人的饭。只放两个人的碗筷,只洗两个人的衣服。适应后,居然那么害怕丁罗山回家。一身烟味,坐在马桶上还有烧水烫马桶…
现在怎么改都已经非常习惯的生活方式,她又感到格格不入。
“要吃什么东西我可以发买,从今天工资抵扣。做饭的话,橱柜里有燕麦,小米,八宝粥。冰箱里有饺子,馄饨,很多自选。一餐扣五块钱吧。”
一条语音发过来,没有任何表情包,说的听起来很认真。
“要我请客吗。”彭婉竞回复。
“梁晓隆请早饭。我们一会儿买烧烤料,晚上去公园烧烤。肉串你一会儿来穿还是叫别人穿?”
“我穿!在档口给我找一块地方,我要穿。肉让他们切出来,切成块。”彭婉竞突然有了兴趣,不是穿肉串,是在档口穿肉串。
肉店下午街上没有人,却时不时会跑出来买肉的人,他们看见肉串两眼简直放光,她要看看在水果市场里穿肉,有没有人问,有多少人想吃烤串儿。
“我的电动车在楼下一号充电桩,钥匙在鞋柜上,你吃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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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琳燕问问晚上来不来,我先到市场上,别往我家拐了。”彭竞雅发来消息。
“晚上烧烤来不来?”
“必须来啊,下班儿就来。”
“蒋琳燕,你们一直都这么过的,还是因为我刚回来才这样过?我心里好害怕。”
“一直都是啊,老姐,一直都是。别紧张,放松吧,以后都这样过。”
梁晓隆档口对着市场第三个入口,从档口前的路面到大棚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梁晓隆还给摊主卖的水果搭配颜色交错安排,将整箱摆放的样品倒出一部分,看起来不那么样板。不知是车辆人流进入后第一眼视觉效果还是这种摆放的效果或者是程其荣的卖货方式,这里的客流量总显得多。
彭婉竞每次走过来,总有些犯怵,要提醒自己是员工才行。
“她想穿就叫她穿嘛,非叫别人穿干啥。”彭竞雅说,翻个白眼。
“一毛钱一串,一会儿穿好了。叫她自己穿,弄的手上血糊糊的穿半天,好吗你觉得。”梁晓隆说。
“不是多少钱的问题,她我姐还是你姐?你比我清楚?”
“好好,穿穿穿。”梁晓隆妥协,跟程其荣将收款小桌抬到冷库旁边,拿了椅子,往肉类市场赶去。
“往外抬一下桌子,我要他们看见。”
彭竞雅看一眼,叫小孩子说,:“抬桌子有奖励,我看谁跑的快。”
“我自己就可以。”丁芫瑞跑过来。
“我也可以。”
他们争先恐后,一个一腿将桌子抬出来。
肉块拿回来,十二三斤的样子。几捆长竹签,还有蔬菜。彭婉竞复杂清洗蔬菜,将香菇,大蒜和土豆切出来。彭婉竞负责穿肉。
手想要捏肉块的时候,程其荣从口袋里拿出两副手套,一副胶皮,一副棉线。
“你怎么知道要这个。”
彭婉竞吃惊的看一眼,程其荣笑呵呵,:“我是什么都能做好的人。”
“不愧是老板。”彭婉竞竖起大拇指,戴好手套开始穿。小孩围观,摊位上的小老板也来看。
有人果然走过来,非常好奇地问,:“也卖肉串吗?”
“对,也可以代加工,你把肉拿来,我给你穿。”
“怎么算的?”
“一毛五一串儿。”
“切好,穿好?”
“对对对。”
“穿挺快。”
“我一天能穿一千多串儿。”
“哦~行行行。”
“老板,要吃肉串找我来哈。”
“下午穿吗?”
“下午有事儿,明天吧,明天正式开工。”梁晓隆笑说。
“到我家档口来就找到了。”彭竞雅说,:“给张名片,哥。”
充满希望的打扰,彭婉竞高兴起来了。
河提公园虽然写有禁止烧烤,但仍有不少人带上工具来。他们停好车,在一个看起来能进能退的地方支起烤架,倒入煤炭,搬出几乎穿一箱子的烤串,烤起来。
一行人坐在小马扎上,一手拿串,一手端饮料,没有了几天前一起吃饭的难受,每个人都显得很开心。
“你一直知道我是谁?”坐在离伙伴不远处的长椅上,彭婉竞问。
“一共谈三个女朋友,你是唯一不骗我的一个,因为你不理我。怎么不记得。”程其荣说,笑的很小心。
“我结婚第二年,就在这边的相亲群里翻信息,大部分男的都会说一句话‘带女儿考虑,带儿子不考虑’。你怎么接受别人儿子?你家里人怎么接受?”
“如果你已经把我当男朋友,我现在就可以决定要怎么接受。不是因为他是别人的孩子我要考虑接受不接受,是因为他是你的孩子,我才考虑你会不会让我接受。”
“你脑子没问题吧?”
“没有。是你视若珍宝的小孩,不是别人的小孩。为什么要说接受不接受?我能支助两个贫困学生上学,多一个我一样可以。”
“我总担心你的钱不够多。”
程其荣笑起来,:“可是我有很多挣钱的办法和力气。”
“你要吃胖一点点,不然显得很命苦,我希望遇见我你不要太命苦。”
“虽然我不走运,可是我想你走运。”
彭婉竞从未听过说给自己的动听的话,她分析不出来其中所代表的东西。:“你不够坚持,我说不想谈你就不谈了。”
“你说的不想谈是真的,拉黑删除,换号,没有余地。”
“我这样啊?”
“嗯”
“你有没有想要报仇的念头?”
“没有。四年前彩礼被拿走找不到人,想换个地方,你说过让我来这边,所以就来了。梁晓隆的档口刚盘下,摊位费很足就没再走。有一次在他家吃饭,你给彭竞雅打视频我才看知道这么巧。”
彭婉竞觉得冷静过头了,听着这些话也心无波澜。经历过艰难的婚姻喜欢上的人,一定是真的喜欢。可是,现在她还是当年的心情。
“如果我,现在还是当时的心情呢。”她准备好找出租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