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霓裳噬月

子时的梆子声在铜壶滴漏里碎成冰晶。李云书看着酒旗上云鹤的绣像随《凉州词》摇晃,忽然发现画中人的道袍纹路正渗出细密金线——那些金线沿着朱雀大街的青砖蔓延,正在吞噬新长安的月光。白灵腕间银铃突然炸开,碎成三百片镶嵌进她的瞳孔。

“别碰月光!“云鹤的声音从酒旗金线里挤出,旗面苏绣的葡萄纹正在吞噬路过更夫的灯笼。李云书抱起白灵跃上屋檐,发现整座城池的月光都凝成银丝,正被西市羯鼓铺废墟里升起的霓裳金线疯狂吸吮。

白灵后背的《七德舞》刺青突然暴长,金线刺入李云书手腕的瞬间,他看见天宝十五载的马嵬驿:六军不发,杨贵妃的霓裳羽衣正在活吞整支禁卫军的影子。少女突然咬破舌尖,将带血的唾沫甩在屋脊鸱吻上:“去平康坊…找九霄环佩…”

平康坊的妓馆正在蜕皮。当李云书劈开第三重朱门,发现回廊梁柱上挂满蚕蛹般的乐工,每具蛹壳都裹着《绿腰》舞谱。九霄环佩琴悬在戏台中央,十三徽泛着尸绿幽光,琴身雷纹间渗出粘稠的金线。

“这是雷威用虢国夫人胫骨斫的。“云鹤的虚影从琴轸升起,道袍上的《长恨歌》血字正在消融,“霓裳天女当年就是抱着此琴…“话音未落,琴弦突然自鸣,奏出《雨霖铃》变徵之音。白灵眼瞳中的银铃碎片开始旋转,后背金线将整座戏台织成巨茧。

李云书挥剑斩向琴弦,剑刃却在触及冰弦的刹那结满霜花。琴腹突然裂开,露出杨贵妃的衔蝉奴正抱着半卷《得宝子》淫谱。当第一滴融化的月光坠在谱面,整座平康坊的地砖突然翻起,露出底下用乐工头骨铺就的《霓裳》工尺谱。

白灵的足尖点在头骨谱眼,跳起了《胡旋十八拍》的禁忌舞步。每处旋转都扯出地缝里的怨气,那些黑雾在空中凝成安禄山跳柘枝舞的巨像。李云书抓住飘散的琴弦缠在腕间,突然听见雷海青的泣血箜篌声从琴腹传来。

“弹《广陵散》!刺商音!“云鹤的纸鹤撞碎在琴额,翅尖朱砂在冰弦上灼出焦痕。李云书十指按弦的瞬间,整张九霄环佩琴突然暴长骨刺,琴轸化作獠牙咬住他的手腕——原来这根本不是乐器,是霓裳天女被剜出的喉骨!

白灵突然折腰后仰,后背金线刺入地面头骨谱。当《霓裳羽衣曲》的工尺谱被鲜血激活,李云书看见天宝年间的真相:所谓霓裳天女,实则是三百龟兹巫女被抽筋剔骨,她们的怨气织就了祸乱大唐的金线霓裳。

月蚀开始了。安禄山的巨像张开血盆大口,正在吞噬残缺的月轮。白灵眼瞳中的银铃碎片突然迸射,将漫天月光绞成银丝缠上九霄环佩琴。李云书趁机扯断两根琴弦,发现冰弦里凝固着虢国夫人的指甲。

当《广陵散》的杀伐之音撞上《霓裳》淫曲,整座平康坊在音爆中坍塌成《秦王破阵乐》的编钟残片。白灵突然撕开襦裙,露出心口处新长出的《兰陵王》面谱刺青,那些金线正顺着血脉游向月蚀中心。

“用我的血…画破军符…“白灵将金线缠上李云书手腕,自己的肌肤开始透明化。安禄山的巨像发出咆哮,被金线缠绕的月轮突然滴落黑血,那些血珠坠地即化作范阳铁骑的阴兵。

李云书蘸着白灵的心头血,在坍塌的戏台柱础上画出北斗七煞符。当最后一笔落下,九霄环佩琴突然自焚,火焰中升起三百霓裳巫女的怨灵。她们的金线缠住安禄山巨像,将月轮从獠牙间生生扯出。

白灵在完全透明前抛出手腕银铃,铃舌击碎月轮的刹那,整座新长安如琉璃盏般迸裂。李云书抱着消散的少女跌出幻境,发现又回到最初的朱雀大街——酒肆招旗上的云鹤绣像正在咳血,旗面苏绣的葡萄纹里渗出安禄山的狞笑。

“这才是开始…“云鹤的传音混着编钟余韵,“霓裳噬月阵已破,但安禄山借月蚀重生的魂魄…“话未说完,远处传来羯鼓闷响,西市方向升起裹着金线的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