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而言,若非阳门不收,身具灵窍的好苗子是绝轮不到阴门的。
李常羲闻言心中惊诧,这位不修边幅的蛰龙峰主莫不是也精通术数占卜,竟能一语中的。
“仙师料事如神,所言分毫不差。”
“你既诚心入我门下,往后用心砥砺便是,不必有后顾之忧,哪怕犯了天条,我也保得下!”
白玄轻笑起来,扬起手中剑,屈指轻弹剑锋,立发铮铮龙鸣,那些聒噪的家禽立即噤声。
“晚儿,渴了,茶来。”
不多时,一名婀娜窈窕的端茶女子从茅屋中走出,她一身艳红大袍,脚不触地,轻飘飘来到众人身前,将手中茶盏递到白玄身前。
“师父,茶来了。”
李常羲还以为这白峰主是嫌鸡鸭聒噪,故才弹剑,没想到是唤茶....
倒是有几分大修应有的松弛,言语间也尽是饱经风浪的从容。
不管多大事儿,只要进了蛰龙峰,便算太平无事。
听听,多霸气!
“既如此,倘若日后仇家寻来,全仰师父了。”
寻得良师,李常羲心中甚喜,不仅保住了当下性命无虞,更有仙师指路,助他求问大道。
“不在话下,但你得如实告知本座,到底犯了什么事,若作奸犯科,品行不端者我蛰龙峰可不收。”
白玄将盏中余茶含在口中漱洗,合目伸手,自有秀色可餐的红袍女徒接过茶盏,退下去再沏一泡。
李常羲拍了拍腰后的柴刀,道:“我用此刀斩了官府册封的芒砀山神,那妖物据说与真一门雪胎仙师交情不浅,官府已下了追捕令,估摸着真一门的人也在四处寻我。”
白玄闻言面色骤沉,一口茶水喷出,连忙摆手道:“方才的话当我没说,你且下山去吧。”
言罢,转身回茅屋。
芒砀山上那头蛇妖他自然知晓,是真一门慕雪胎的妖宠,一番运作下,不知怎的就摇身一变被封了神位。
官府那边还好说,但慕雪胎是什么人?
白玄作为曾被侵犯的受害者,再清楚不过,那妇人练气五层、心狠手辣,一手采补之术拔元枯髓,挫骨销精。
想当年他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一日入山采仙草,不慎落入那慕雪胎的魔爪。
溪中、树上、草丛、青石.....好一番摧残蹂躏。
白玄境界矮她几分,无力反抗,元阳大伤,从此萎靡无神,暮气沉沉,终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如今想起来,白玄都不自觉双腿发颤。
慕雪胎实在棘手,若可以,他再不想见到那妇人。
即便放弃一名来之不易的开窍弟子,也不愿与她再有交集。
“下山?”
李常羲愣了楞,苦笑一声,知趣转身。
看来那雪胎仙师威名甚广,连龙池门的一峰之主都无胆干涉,云安境内恐怕无人敢管了。
罢了,暂且躲进深山,打猎过活,仔细钻研识海中的【太阴玄书】,也并非没有入道成仙的可能。
正当李常羲欲离开时,却听沉默良久的赵离忽然开口:“白峰主,李常羲三窍皆开,真不收?”
正朝茅屋行去的白玄脚步骤停,转过身,眼神惊愕,有些不敢相信。
三窍?
修者八境:胎息、练气、筑基、绛宫、黄庭、紫府、金丹、道胎.......
寻常禀赋的修士毕其一生也只能修到黄庭顶天了,黄庭往上,非三窍皆开者不可窥望。
更别说开三窍者,对于功法的颖悟参研较之常人更快更透,进境之迅速,足以令人咋舌。
娘嘞,就凭你得开三窍,即便让为师再给那慕雪胎蹂躏一番也心甘情愿了!
念及此,白玄手中剑身微颤,一道白毫自剑尖析出,绵延成一根极细极长的炁索,飞速掠向白玉石门外,缠住李常羲腰身,猛地往回一拉。
“你我师徒缘定,今日便为你授弟子箓,你且安心修行,慕雪胎那恶妇,交给为师便是!”
.......
今日的何家村热闹至极,不仅一大队官兵拥着县令亲至,连那从不问凡尘俗事的真一门雪胎仙师都驾风而来,飘飘然落在村口,全村百姓皆跪伏叩首。
慕雪胎是个面容清丽的女子,着一袭青裙,虽已年过古稀,但有灵炁驻颜,故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肌肤如玉,双颊飞红,纤腰盈盈一握,曲线玲珑有致。
她款步来到自己放养多年的妖宠尸首旁,面色阴沉。
“凡人弑杀山水神祗...陆县令,你治下出了这档子事情,脸上挂得住么?”
“我看这何家村的人是一点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连朝廷亲自册封的山神都敢杀!”
宽大官袍依旧遮不住一身横肉的云安县令陆谦小跑上前,拱手恭敬道:“还请仙师勿忧,下官已散发追捕令,并抽调八十名捕快四处搜寻,那李常羲定无法脱逃。”
慕雪胎不去理会陆县令,纤长玉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圆。
圆内,芒砀山神被斩杀的场景再度浮现。
撑伞的布衣俊美少年、敕箓、柴刀....
“玉蟾骇妖箓?这箓不似阳统,是阴统箓法。”
慕雪胎柳眉一蹙,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我就说区区凡俗怎能杀掉我已近胎息的蛇儿,原来会使箓法。”
云安县中,只有少阴龙池、厥阴渌水两座阴统仙门,箓师更是屈指可数,龙池的白玄算一个,渌水的魏长疏算一个。
太阴道统消弥已数千年,现今少阴厥阴能得以存活全赖阳统宽仁,竟还如此不知趣,敢来寻衅杀我蛇儿?
慕雪胎冷哼一声,广袖轻甩,双目一凝道:“李常羲,真以为躲进仙门本座便拿你没法子了?”
“且待本座亲自登门,将你揪出,然后....”
陆谦见雪胎仙师愠怒至此,连忙上前谄媚道:“那李常羲虽暂寻不到,但这一村百姓可跑不了。”
时逢大旱,何家村已然交不上税粮,这一众村民留着也无甚益处,杀一些也不伤大雅,只要能让雪胎仙师消气,那这些贱民便是死得千值万值了。
慕雪胎闻声侧目,俯视着陆谦冷冷开口:“依陆县令之见?”
陆谦垂首,不敢与这名眉眼如画的仙师对视,他颤颤道:“一可杀了这些贱民以祭芒砀山神的魂灵,二嘛...李常羲自幼在何家村长大,可用这些贱民的性命逼他现身。”
慕雪胎面色一沉,用一种十分鄙夷的眼神蔑视着陆谦,“小人行径!此事与他们无关,你只管搜查李常羲,切记留活口,本座要亲自审问!”
言罢,脚尖轻点,朝县东极的少阴龙池驾风而去。
村口,陆谦拱手目送雪胎仙子离去的身影,见已飞远去,才一拂衣袖,老神在在开口:“打道回府!”
一众跪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的村民们这才松一口气。
何根木缓缓起身,双眸蕴着忧色,望向远处叹道:
“也不知常羲那伢子如今是否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