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眷顾

律维尔的一天是从中央广场的人鱼喷泉开始的。

每当太阳升起,人鱼喷泉就开始随着弧线优雅的泉水的喷射,定时播放起悠扬的音乐。

早些年的时候,这个喷泉还没有自动播放音乐的功能,当时是律维尔的一些歌唱家会在喷泉池旁练习歌喉。

后来歌唱家去世了,差分机却开始普及,于是人鱼喷泉被改造成了音乐喷泉,反倒是更多了一些传说中的人鱼属性。

那音乐的确也是关于人鱼的,据说是很久前渔民出海遇到人鱼,听到她们的歌声,默记下来的旋律。

后来被律维尔的音乐家改编成了正式的乐曲,叫做《人鱼谣》。

其实律维尔这座港口城市关于人鱼的传说多不胜数,甚至有说法,最开始建造律维尔的,正是一群来自海上的人鱼。

伴随着悠扬如海风一样的音乐,一架新式的蒸汽动力机车满载着四个穿着笔挺燕尾服,带着高丝礼帽的男人,缓缓驶过了中央广场。

这辆蒸汽机车要去的目的地并非是堂皇的酒店,也不是整齐干净的办公楼,而是一条道路并不通畅的逼仄小巷。

这条巷子年久失修,连马车都进不去,更不用说新式的蒸汽动力机车了。

昨夜还下过一点小雨,路面越发显得泥泞不堪,四个穿着整齐的男人,很小心地下车,轻轻地下脚,避免那泥污爬上他们干净暖和的羊毛皮靴。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人来买书吗?”为首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律维尔之星的总编马瑞卡,他很有些嫌恶地看着四周围,空气里还有刚倒马桶的屎尿臭味在弥漫,他忍不住拿出了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

“肯定是没有的,连路都走不了,怎么会有人进去买书呢?”紧跟着马瑞卡的,自然就是他的忠心狗腿子修斯了。

修斯一边说话,一边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价值不菲的燕尾服外套,毫不在乎地铺在了他们必经之路的泥地上。

“老大,请走吧,这样就不用担心弄脏鞋子了。”

随行的另外两个马瑞卡的心腹看到这一幕都是又吃惊又嫉妒又无语。

他们是实在没想到这都能被修斯找到讨好马瑞卡的机会,可这种讨好的手法,又完全不是他们所能想出来和接受的。

实在是太无耻了。

“哦,修斯,你这样实在是让我很不好意思,这件衣服很贵吧,改天我再送你一件。”马瑞卡心里很舒服,有这样的下属,真是去哪里都很舒心。

一路踩着修斯的外套,马瑞卡居然觉得四周围的那种屎尿臭味好像都淡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巷子里的那家门脸矮小的书店。

故事之家。

也就是恩维继承的家族小店。

恩维早早的已经开门了,虽然店面陈旧,门脸矮小,他却也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挂上了宣传的横幅,是他自己亲自用漂亮的手写体写的字:“本年度最佳恐怖故事《厄舍府的崩塌》,今日正式开售!”

门口还摆放了两盆新鲜的雏菊,好像是为了遮盖这家书店的衰败。

“本年度最佳的恐怖故事,真的吗?我可太想看看啦!”马瑞卡没有说话,修斯率先开口了,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好像在唱诗一样说道。

没办法,这种活,总不好让上级来做,只能是下面的人自己主动,不然太丟份了,怎么说,也是律维尔之星的总编嘛。

马瑞卡越发对修斯满意了,觉得可以考虑培养他做下一任接班人。

而正在店内做着最后调整的恩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马上迎了出来,心想宣传攻势果然有用。

结果走到外面看到那几个人,他的脸色马上冷了下来。

“马瑞卡先生,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到泥水巷这样的地方,不怕污了您的羊毛靴子吗?”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几个人的来意,穿的那么装模作样,趾高气扬的样子,无非就是来看笑话,砸场子的。

马瑞卡身为整个律维尔出版业的巨头,心眼居然如此之小,亲自带人上门闹事,实在是叫人不齿。

“恩维先生,您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我们只不过是想来买书罢了,您是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吗?”听到恩维语气不善,修斯自然马上冲了出来。

“当然不,先生们远道而来,进来随便看看,如果能照顾我的小生意,那真是感激不尽。”恩维心里虽然愤怒,却也没有拦着他们,让开了身体,眼睛看着门外。

他只希望,接下来有更多的人进来,用真实的销量狠狠打一打这些高高在上者的脸面。

马瑞卡他们走进了书店,马上开始指指点点,一会说书店小,透不过气,一会说太暗了,又说里面的藏书都已经过时了。

最后终于是拿起了那本今天要发售的重头戏,《厄舍府的崩塌》。

好像是在认真研读,可是从他们不屑的神情,完全又能看出他们是在等着看好戏。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不仅没有人来买书,外面还下起了很大的雨。

恩维的心就如外面的大雨一样沸腾。

狭小的书店里响起了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他知道是那群律维尔之星的高位者在笑。

“啪——”的一声,是怀表开阖的声音。

马瑞卡看了一眼时间,打了个哈欠说:“站得我腿都麻了,我们走吧,不会有人来了。”

他率先朝着门口走去,跟在他后面的修斯连忙冲出去先撑伞。

“年轻人,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生意不是文学评论,不是靠直觉就能成功的,带上这堆垃圾,回乡下种田吧。”出门前,马瑞卡好像好心似地拍了拍恩维的肩膀。

就在这时,大雨里忽然响起了踩水声,随后,一个用衣服当伞挡住雨的男人冲破了雨幕。

“这里还有《厄舍府的崩塌》吗?”恩维原本眼神空洞地看着大雨,好像觉得人生无望了。

现在他的眼神重新燃烧了起来。

“有,很多,你要几本?!”

“太好了!女皇护佑!十本!我要十本!”这个人高呼着,兴奋地好像一头公牛。

“这里有《厄舍府的崩塌》吗?我也要十本!”

“快来,这里真的有《厄舍府的崩塌》!”

“都别跟我抢,我全包了!卖给我!我可以加钱!”

更多的人蜂拥而来,好似狂潮。

原本要出门的马瑞卡他们被重新挤了进去。

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些疯狂的人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本书卖得很好吗?”马瑞卡的一个下属小心翼翼地问道。

“简直卖疯了!别的地方已经没货了,听说黑市上已经在炒了,一本1金镑!”

“疯了……”马瑞卡完全失神了,手里本来拿着的怀表都被挤的掉在了地上,然后被人群踩踏着,变成了一堆破烂的机械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