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心中明悟,阴霆气阴霆气,岂不正是与阳雷呼应。
原来这便是林蝉衣口中的天人交感,气自始生。
“噔噔,噔噔。”
徐墨正准备起身离开,毕竟,虽然林蝉衣说蕴养出阴霆气的过程往往是悄然无声,正合大音无声之理,但稳妥起见,还是远离咒术学院比较好。然而,却听到了两道沉重且陌生的脚步声逐步逼近。
“两人?”
徐墨看向门口,江离收回视线,弯腰轻带上皮鞋,再拿起手边的书本翻阅起来。
很快,他已然看到两道黑袍身影出现在门外,其中一人正是姜旭东,只不过比之前见到的时候,眸光更加摄人心魄,便是身材都高大魁梧了几分。
“姜咒师。”
徐墨心中微惊,这是修持的咒法有了明显的进步?难怪姜旭东上次愿意用重金去买焰火马肉,应是合其咒法,可用在冲关上。
姜旭东伸手指向身旁这人,表情平淡:
“徐咒师,我身边这位是贺兰家的贺兰青咒师,当下负责查一些涉及到学院安全的要事。”
涉及学院安全?
徐墨心头警觉,什么事,竟能跟学院安全都画上等号了?
他看向随姜咒师同来的贺兰青咒师,那青年样貌大概二十八九岁,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还打着蓝色领带,外披黑袍,脚下是一双闪亮映人影的黑皮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眼眸深青,也不知是血脉特征还是修持的咒法特殊。
而此刻,贺兰青的视线,便落在了自己身上:
“徐咒师,三月之前,秋初那会儿,有一位邪术师,袭杀了维米利恩家族的成员,然后逃窜至附近,这事你想必听说过吧?”
徐墨迟疑了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照例询问罢了,有问即答即可。”姜旭东摩挲着食指上的蛇戒,眼神平淡的扫了一眼他,贺兰青看了下身旁的姜旭东,眼睛微眯,似是对他插话略微不满:
“大概应当是十几天前,徐咒师去过交易市场吧,是否在一名胡姓咒师那里买过东西?”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里来了?徐墨心生疑惑,却也实话实说:
“去过,买了大概十五斤的梨羊肉,之后又逛了一圈,噢,当时岳咒师好像也在摆摊,似是姜咒师也在......”
似乎真的只是照例询问下罢了,贺兰青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后,便毫不拖泥带水的向着门外走去,姜旭东跟上,临到门口时,贺兰青又再度停下脚步:
“差点忘了问了,徐咒师这阵都曾去过哪里?”
“贺兰咒师你这问题问的,我带你来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徐咒师基本上都在医务室,跟江咒师待在一起。”姜旭东难得笑了下。
余光扫过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姜旭东,贺兰青眉头微皱,语气淡了几分:
“我问的是在校外,晚上。”
徐墨一时间不明白这些问题是怎么串联在一起的,正要回话,江离没有看向这边,声音却飘了过来:
“也在一起。”
“如此吗,那便没有其他问题了。”听回答的时候,贺兰青微微合目,似是在判断真伪,随即睁开双眼,视线只在江离身上顿了下,转身离去,脚步重而快,像是在发泄情绪,而姜旭东离去时,脚步却悠然轻慢,似是心情不错。
“贺兰家负责学院运营,这贺兰青作为贺兰家青年一代的出色咒师,也是极为活跃,也许是想借着些事做出些成绩,然后贺兰副校长便好通过关系,让他加入进玄寂结社吧。”
待脚步声远去至听不见后,江离放下书本,轻瞥了一眼徐墨:
“徐咒师的观心咒修持的很好,但无论是姜咒师还是贺兰咒师可也不差,想要一点谎都不漏,得说‘真话’才行。”
“可我说的都是真话。”
徐墨怔了下,这位江医生的观心咒十有八九是修持到了圆满层次,也许还能更高,这么说,圆满层次的观心咒竟然能做到在中位咒师身前面不改色的扯谎,让其都笃信为真......
难不成看哲学书对修持观心咒有助力?自己要不也看看?
观心咒作为第一咒,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单是擅长收敛一切情绪这一点就很是合徐墨心意,毕竟,在咒术界,像他这样带着重大隐秘的咒术师,若是让人一眼就看透,那翻车也是早晚问题。
就像是那学徒李川,便是连自己露馅了也不自知。
‘不过,即便由我回答,那也能瞒过去。’
毕竟,他也可以选择获得江离的圆满层次观心咒加持,事实上,徐墨早在看到姜旭东两人时,便已经这么做了,是以才能在买了什么上含混过去,这也是他做的一次实验。
若是被察觉到,也好找补,若是不会,之后遇到敏感问题也可以选择性回答而不暴露任何信息。
甚至于......
徐墨心中轻道,若是决定做那件事,也可以放心去做了。
......
......
出了教学楼,姜旭东一路陪着,与贺兰青一同前往交易市场,他们倒是真没扯谎,今天要问询的人不在少数。
“徐咒师看来毫不知情。”
贺兰青向前迈步,表情平淡,这本身也不出乎意料,姜旭东眼神扫过一名低头避开的灰袍学徒,心中想着姜成那不成器的小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拼命苦练咒法,是以心不在焉:
“早就预料到的事,毕竟,他一下位咒师,怎么可能跟那姓胡的摊贩,以及邪术师洛溟扯上关系。”
“那区区一倒卖异兽肉的摊贩,又是怎么跟洛溟联系起来的?”
贺兰青喃喃自语,姜旭东毫不在意,甚至都不压低音量,中气十足:
“这就与我无关了,那是贺兰咒师该查清楚的事。说起来,方才那最后一个问题,跟这些事无关吧,贺兰咒师这也算是以权谋私,刺探人家小两口的隐私吧。”
“姜咒师,这话确是过界了,慎言!”
贺兰青心中生起无名之火,但借着高深的咒法修持,转瞬又压下去,他停下脚步,心中快速转着念头,迅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在这大庭广众下故意开口说这些:
“血脉家族不过是撒了些饵料,姜咒师连这些饵料是真饵还是假饵都没确认,就迫不及待的划清立场,要站队了?”
“什么立场站队,姜某完全不明白贺兰咒师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姜旭东却是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只有声音留在了原地:
“与其考虑这些,贺兰咒师不如想想那洛溟是怎么跟那胡姓摊贩关联上的,若是在咒术界还好说,可若是在俗世,在这四季城,那洛溟又是怎么进来的,贺兰家又是怎么管理‘门’的进出核查的......”
“洛溟若是进了俗世。”
贺兰青瞬间将所有私事和方才的一切都从脑海中清理了出去,心绪翻滚到连咒法都压不下去,使得面上阴晴不定。
而走在前面的姜旭东也开始收敛锋芒,不再言语,展示下立场即可,也没必要冲的那么猛,将贺兰青连带着贺兰家给得罪死。
万事都不要做绝,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以最后一句还微有提醒之意。
若是洛溟真进了俗世,还闯下大祸,那贺兰家的处境就微妙了,那位贺兰副校长,弄不好都要被问责,连带着贺兰青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对于那位贺兰副校长来说,即便是血亲,无能之辈,也是休想得授第三咒!
望向前方的身影,贺兰青脸上的情绪迅速收敛,眼眸深邃而寂静,仿佛之前的情绪外露不过是镜花水月,脚步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
......
似是微醉的江离不需要徐墨多操心,晚上人家跟苏若晞、林雪瑶有逛吃饭局,徐墨恍然这是有女保镖还是两位,别说有人会不会打她们主意,这三人小队在俗世都能攻城掠地了,便是什么贞子伽椰子白井见了都得绕道走。
等到这两人下课过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子来了,林雪瑶绷着脸明显心情不佳,苏若晞视线暧昧的在他身上扫视还邀他一起去逛吃,徐墨被打量的浑身不得劲,婉拒后,匆忙逃离医务室,一路不停,直到出了咒术学院才松了口气。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快压制不住体内的变化了。
“老板,那姜凶凶难不成已经破入第五关了?”
出了咒术学院,又走远了一点,上了一条步行街,此时天色已然昏沉,伴随着闷雷声,街道上行人匆匆,便是一部分小吃摊都收摊下班,陈星竹仗着周围都是普通人溜了出来:
“还有那个贺兰家的人问的奇怪问题,袭杀血脉贵胄的邪术师,卖兽肉的胡姓摊贩,还涉及学院安全......这些是怎么联系起来的?难不成是那邪术师偷溜进来了?也不对啊,贺兰家不是看着门户吗?好吧,钻钱眼里的贺兰家好像也不怎么靠谱。”
脚步蓦地一顿,徐墨心头一紧,忽地便有几分惊疑,几分悚然。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换做是我,在天冠山脉蓦然引出上位咒师甚至是法位咒师且自身弄不好受伤的情况下,没有章法的瞎乱逃跑反而不甚妥当,万一冷不防的碰上个强悍咒师......反倒不如潜入附近的俗世,用灯下黑这一招,默默恢复伤势再静待风波过去。’
‘同样的,若真是如此,那邪术师自然不会抛头露面,也就需要控制一位咒术师替自己采买魔药......’
心中猜测着,徐墨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难不成,那胡姓摊位,就倒霉催的,被迫成了那邪术师的‘同谋’?
出了步行街后又步行了十几分钟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徐墨已然来到了家附近,周遭皆是一栋式住宅,暴雨前夕,住宅前都空无一人,狂风摧残着枯树,呜呜声中,渲染着倾盆大雨前的压抑与宁静。
“这么看,那邪术师还真有可能潜伏在俗世中了。”
来到了家门口,徐墨心中便生出了几分不安。
连咒术界的血脉贵胄都敢杀,还有他不敢杀的?
似是受到心绪的刺激,身体内的浑厚血气蓦然活跃起来,并飞快游走在四肢百骸之间,渗入到身体更深处,像是被细胞组织鲸吞一般,消失不见。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随即雨落如珠,打在枯树、屋檐、青石地面上‘啪啪’作响。
“这暴雨......”
徐墨不仅没有进屋躲避,反而展开双手,甚至是仰起头,感受着风雨扑面,带着明悟之色。
原本,练出并驾御住血气的武师,已然可以隔绝外界的寒意,但此刻,随着血气被身体海量吞吸,他竟久违的感受到了雨水的清凉,与狂风的气息。
“雍朝的武师,凝血气,服秘药,燃命灯,进而炼化大药,于一次天人交汇间,蕴养阴霆气。”
“原来血气既是护身之气,也是后天练出的一道屏障,既保护了身体,也阻碍了身体与外界的接触交互。”
“而在蕴养出阴霆气前,血气的消失,便使得身体再次与外界无缝接触,就像是蒙眼之人再见光明......所以才将这一过程视为难得的一次天人交汇!”
这一种交汇,外界的极动,似是衬得徐墨成为了极静,他只觉暴雨的音声反而淹没掉了体外的杂音,使得体内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心脏的鼓动,脉搏的律动,血液的流动,以及身体深处的跃动......
就当全身的血气渗入身体深处,又全部消失不见时,他顿觉体内空空荡荡,进而浑身酥酥麻麻,五感陡然间变得极其敏锐。
翻滚在耳边的雷声,狂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雨珠砸在指尖,进而迸裂......啪!
徐墨睁开眼,看向指尖,就见一道极其细微的弧形电光从指尖绽放开来,将坠落的雨珠击碎,使其气化。
阴霆气!
这股幽蓝色,似是电光的力量,与生于血液的血气截然不同,它像是身体在炼化大药后,以血气为食,再直接从机体细胞中生出,宛若活物一般,竟能做到对外界的刺激做出自发性的防护,甚至是反击。
雍朝的武师,估计是观其像是雷电,又形似气体,故将其命为‘阴霆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