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妒火焚心

在山西中部的广大的荒野上，一辆黑色的皮卡卡车的轮胎碾过碎石，扬起一片灰黄的尘烟。霖瞾将车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副驾驶座上的望舒摘下墨镜，盯着门牌上模糊的“14”字样吹了声口哨：“这就是传说中的‘惩罚性调岗’么？话说你真的没觉得这里应该有所变化么？这里也太过于破旧了啊，完全不像是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古迹该有的样子，要不我们将这里一起开发一下做成旅游景点算了。”霖瞾没搭理他，径直走向岗亭。投影而出的虚拟守卫扫描了霖瞾拿出的信物后将嘴里仍然喋喋不休说话的望舒举起的玉符也一并扫描而过，铁门轰然开启时，齿轮摩擦的刺耳声惊飞了枯树上的渡鸦。“哎...每次任务回来都感觉没有什么好事的。”

隧道入口如同一只上古巨兽的咽喉，岩壁渗出带着铁腥味的抑制液的味道。穿过一段幽深的甬道，山体内部豁然洞开——整座山脉被掏空成倒扣碗状的蜂巢穹顶，直径足以容纳十座体育场。数不清的合金货架呈螺旋状向尽头延伸直至变成了黑点，青铜望远镜的镜筒缠绕着藤蔓状铜绿，拿破仑的镀金怀表在玻璃罩内逆向旋转，一尊玛雅雨神雕像的眼窝正渗出黏稠的鲜血，在底座积成小小的赤潭。望舒从抑制袋中抓起一个边缘布满铜锈的望远镜：“你说我们大老远的跑的陕西才从一个小偷手里拿到了这个，但是这玩意儿能看穿墙壁吗？”望舒指尖拂过目镜边缘的鸢尾花纹：“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有特殊能力的藏品而更像18世纪的画中出现的古董，或者某个贵族恶趣味的刑具。”

“错拉！这可是伽利略给美第奇家族造的赝品，”沙哑的男声从两排货架间的阴影传来，“只要透过它看人超过十秒，对方就会产生被幽灵窥视的幻觉。”瘸腿老头李威拄着他的拐杖还抱着一摞冒热气的饼干盒现身，胡须沾着晶亮的糖霜，奇怪的是中山装的口袋还露出半截生锈的怀表链，链节上居然隐约可见梵文蚀刻的数字39。他掰开一块威化塞进霖瞾手里：“欢迎回到人类文明的垃圾场，孩子们。对于这些东西哪怕再不起眼也不能够放松警惕啊这里的每件破烂都曾让或者是差点让我们的历史拐过弯。”他一边给二人分发这不知何处做好的饼干，一边和二人回到了仓库的管理室。

吃了一口饼干的霖瞾的目光被控制台后方墙上的档案照片所吸引——1945年广岛蘑菇云升腾的瞬间，一群穿防化服的人正将某个闪烁金属光泽的立方体塞进铅棺。她摩挲着照片边缘的焦痕：“你们真相信这些鬼东西能够像这些恐怖的武器一样毁灭世界？”老李的怀表链突然无风自动，齿轮发出了蜂鸣般的震颤：“等你亲眼见过‘黑暗储藏室’里锁着的东西……”话音未落，仓库管理室穹顶骤然降下猩红光芒，刺耳的警报声中，全息投影在三人面前炸开：一个普通少年的面部特写悬浮空中，瞳孔收缩成针尖状，虹膜边缘泛起不祥的金色光晕。

“啊，看来你们又要有工作要做了。”老李看了一眼全息影像说道。“不啊，我才刚回来啊，刚出差回来怎么又得出去啊，有没有人权啊。”嘴中塞满了饼干的望舒挥舞着冲好热可可的手挥舞道。但是在场的另外二人很默契的选择了无视这个如饕餮般的男人的抱怨。

老李用仓库的权限调出了和少年有关的监控视频。分屏显示着骇人画面：河南沧州的一所中学校内，那个少年正在一群同学的面前徒手掰弯手腕粗的铁质栅栏。少年肌肉虬结如老树根脉，青黑色血管在皮肤下蛇行凸起，而标志他年龄的小天才表带在他腕骨上已经被崩出如蛛网状裂痕。“又一起‘异常激活’事件。”李威的手指在键盘翻飞，调出数据流，“情绪波动峰值突破临界线，物理力量增幅300%——带上‘莽撞人腰带’、特斯拉电枪和角落的东西后二十分钟后准备出发！”

望舒掀开墙角防尘帆布，半人高的钛合金桶内，淡蓝色液体翻涌着珍珠母光泽，桶的表面浮动的希伯来文咒语如活物般游移。霖瞾蹲身触碰桶壁，刺骨冰霜瞬间爬上她的指尖：“硝酸银、颠茄提取物…还有道观神像上的琉璃粉？”老李的怀表链再次剧烈颤动，表盖弹开的缝隙里传出细微啜泣声：“用合适的超自然对抗未知的超自然，这是仓库特攻活到今天的铁律。”他抓起三枚刻着八卦符文的金属片抛给两人，“佩在左胸，除非你们想被那个孩子撕碎时连魂魄都留不下。”

望舒突然指向全息屏角落放大画面——这个小孩已经被撕裂的衣服所露出的后背上，浮现出与少年不相称的鸢尾花烙印，花瓣脉络正渗出熔岩般的金光。“14世纪佛罗伦萨女巫审判庭的‘妒忌之刺’标记，”老李的声音沉入冰窖，“那枚发卡上次现身是1793年，它让玛丽王后在断头台上咒杀了十二个围观贵族…”霖瞾猛地拉栓上膛，特斯拉特质的电枪反射出了钨钢冷光：“所以这次它选中了一个青春期少年当宿主？”

“不，”老李将最后一块饼干捏成发卡形状塞进嘴里，“是发卡选中了最扭曲的爱——这个孩子的母亲，昨天才将他送到这个学校来的人才是。”仓库深处仿佛传来了金属扭曲的尖啸，仿佛有什么在回应着千里之外的藏品的呼唤。

公安局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少年蜷缩在墙角，合金镣铐随着他的颤抖发出细碎碰撞声，腕骨处的血痕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听说你以前是模范生？“望舒默蹲下身，彩虹色棒棒糖在他指尖旋转，“篮球队队长，门门功课90+，连周围邻居家的狗都喜欢你。“他故意让糖纸发出窸窣声，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

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当他颤抖着接过糖果时，霖瞾正将带来的中和剂药桶重重顿在脚边，淡蓝色液体在玻璃管中泛起涟漪，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唾液采样器准备就绪。“她敲了敲冥魂镜，老李沙哑的嗓音立刻传来：“小心他的肾上腺素水平，我这面收到的检测表示哪怕是在平静的情况下也已经超过常人四倍——“

话还没说完，望舒看到本已经平静的孩子吃下糖果的瞬间，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意大利语诗句从他喉间涌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Se li uomini sapessino le cagioni della paura mia...“（若众人知我痛苦之源）。霖瞾听到了背后发出的怪异声音但是尚未摸到腰间的特斯拉枪，少年已经像是一个炮弹般弹起。镣铐锁链在空中崩解，铁屑如黑雪纷飞，其中一片擦过望舒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灼痕。“卧槽，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吃了个棒棒糖么，他为啥生气？”捂着脸部的伤痕望舒问向镜子中的老李。

霖瞾在另一边被撞翻在地，药桶滚向墙角。望舒抄起一旁的折叠椅格挡，但是少年的拳头竟将钢制椅腿捶出凹痕。“那是但丁《神曲》的改编句！”老李在镜中大吼，“去找河南大学找沈之一教授！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件事肯定和他有关。”“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怎么办？”望舒扔掉变形的椅子跳到了房间的角落小心翼翼的看着在另一边的少年。“用你的枪啊！给你不是让你耍帅用的。”老李声音再次传来。“他又没犯错我怎么能用枪杀了他呢？”望舒再次躲开了少年扔过来的一个桌子吼道。“你真是个蠢货啊，给你的员工手册是不是一点没看啊？”“没...”在他俩说话期间房屋中突然闪过一道蓝光，一瞬在还在房屋中疯狂的少年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趁着望舒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霖瞾抽出了腰间的特斯拉电枪将少年制服了。“记住，这个不致命但是能够瞬间击昏任何生物。”霖瞾的声音传来，“看，这次你做诱饵了。”她看着在地上狼狈的坐着的望舒笑嘻嘻的说道。

语言学家沈之一教授的公寓弥漫着薰衣草香，书架上摆满许多哪怕是在博物馆中都不多见的中世纪手抄本。刚从公安局出来的望舒和霖瞾站在书房中。沈教授坐在书桌前抚摸着一个木盒上的鸢尾花纹：“你们刚刚说的这句话出自14世纪的女巫审判记录，描述的是被情人背叛的少女用妒火……”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捂住胸口，钢笔在稿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霖瞾赶忙从桌子后面冲过来掀开他的衣领——心脏位置豁然烙着与木盒相同的焦黑图案。

“李莉是魔鬼！”尖叫声又从门外传来。本应在公安局陪伴少年的母亲居然挥舞菜刀冲入，刀尖颤抖着指向书桌上的照片——那是沈教授的爱人，也是她的闺蜜好朋友。望舒注意到她发髻上的银质发卡，鸢尾花纹在吊灯下泛着幽蓝磷光：“这东西和教授的这个的木盒是一套吧？”望舒拿手指着发卡问到。母亲的表情瞬间扭曲：“是那丫头抢走了我的孩子！”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滴落在地毯上，竟如硫酸般腐蚀出焦痕。在看了一眼倒在书桌上的教授后又冲出了门去。

“这...”望舒指指已经死去的教授又指指跑出去的女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会再说，”老李的声音再度传来，“快去学校，这个叫李莉的是那个少年的老师，此刻她也有生命危险了。”听到这么说，望舒只能和霖瞾一起跟随着那个女人如硫酸一般的血迹一同向学校跑去，而教授死去的尸体只能靠老李远程联系当地警察解决了。“拿上木盒，装的袋子里。”跑的一半老李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下次你早说。”又折返的望舒从死去的教授手中拿出了盒子后抱怨了一句。

在学校的体育馆中，彩灯将一年一度的毕业晚宴映照得光怪陆离。李莉穿着白色的礼服在演讲台上调试着音响，脖颈上的珍珠项链闪着冷光。望舒扮成一个新来的老师混入了陆续进场的人群之中，白衬衫领口别着微型摄像头；霖瞾伪装成电工爬上了横梁，腰间的特制腰带藏着装满中和剂的特质手袋和特斯拉电枪。

黑暗突然降临，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望舒看到了在人群中发卡泛起了一丝诡异蓝光。老李的声音从耳机传来：“中世纪的‘妒忌之刺’，14世纪意大利女巫团铸造。需浸泡处子之血激活，佩戴者会产生病态的占有欲，通过体液接触能够操控目标心智。”望舒努力分开人群朝看到发卡的地方靠近，但是人群中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也想把我儿子带离我的身边？”一丝疯狂的声音从耳边想去，同时发卡的尖端刺破了他的皮肤，望舒眼前浮现幻觉——霖瞾将枪口对准自己，扳机扣动的刹那，真实的痛感从肩头炸开。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反手抓住了那只手，“这儿！她在这儿。”她朝着幻觉中的搭档喊道，即使身体感觉到了枪击的疼痛，他还是信任着他的搭档。

霖瞾从横梁跃下，将腰间的药桶泼向疯狂的女人。发卡在化学药剂中发出了一声声惊叫，其中居然还混杂着少年的嘶吼与他的母亲的咒骂，而最后所有的声音交织成一股刺耳的音爆。李莉看到之后赶紧冲上前拥抱昏迷倒地的密友，霖瞾却盯着地板——被抑制的发卡最后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行拉丁文：*“Quo plus amore， eo plus catenae.”*（爱欲愈炽，锁链愈紧）

老李的全息影像在镜子中浮现：“这枚发卡曾是卢克雷西娅·波吉亚的遗物。文艺复兴时期，她用这诅咒让三个丈夫‘意外’死亡，直到被兄长凯撒·波吉亚封印。”望舒拾起在中和剂中的发卡，鸢尾花纹在月光下如毒蛇盘绕：“所以马兹托教授的心脏……”

“他被木盒里用于封印的汞蒸气侵蚀了，”霖瞾拿出了教授抽屉里的日记翻开说道，“这盒子是宗教裁判所的刑具，曾烧死237名‘女巫’——包括李莉的祖先。”

回到仓库时，老李正在烘焙炉前哼着小调，姜饼人的形状被他捏成发卡模样。望舒舔着糖霜问：“如果我们没能够及时阻止它会发生什么？”

“那位母亲会杀死所有靠近她的孩子的人，而她的孩子则会伤害所有对他示好的人，当最后二人将亲朋好友都杀光后二人会自相残杀，胜利的那个人最后吞下发卡自焚。”老李将档案录入系统，屏幕上闪过开膛手杰克、泰坦尼克号船长、广岛原子弹设计者的名字，“而你们的名字，”他眨眨眼，“会出现在‘未解决案件’栏。”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有点搞不清啊，望舒拿出了一块刚烤好的饼干问道，“发卡是怎么到那位母亲手上的？”

“好像是李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老李瞪了一眼望舒后站了起来。“少年和她的母亲相依为命，在一个生日上李莉背着教授把这个发卡当做礼物让儿子送给了母亲。当母亲戴上的一瞬间听到的都是少年对李老师的感谢和喜爱之情，这勾起了母亲的一丝嫉妒之情，虽然不多但是...”老李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母亲当晚就用发卡刺伤了少年希望他永远在自己身边，可谁知道这反而也将少年诅咒了，强烈的歉意之情冲垮了少年的神志，使得他下意识的排斥任何对自己散发好意的人。”“怪不得他打我呢...”知道答案的望舒摸了摸他的鼻子说道。

“可是李莉为什么要打开那个盒子呢？她怎么知道那里有什么？”霖瞾突然问道，“你不是看了教授的记载了么，那个盒子也有诅咒，而诅咒的对象就是身为女巫们的后裔，恰好李莉就是其中之一。”说话的同时老李将一把枪交给了霖瞾。“这么巧么？不会吧”望舒摸了摸头说道，“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巧合啊，一切都是选择的结果，你坐在这儿不也是一种么。”老李又扭头寻找着什么。

霖瞾在一旁默默擦拭配枪，货架深处传来了金属碰撞声。老李将一块刻着“青铜区”的地图标记抛给她：“下次任务前，记得给格洛克手枪换上钨芯子弹带上。”望舒咬着饼干凑近观察地图上的的红色标记：“那里关着什么？”

“1945年从广岛回收的‘原子分裂仪’、拿破仑的怀表——能改写时间流速的玩意儿，”老李的怀表链再次颤动，隐约传来女人的啜泣声，“还有……一些青铜化的活人。”

深夜，霖瞾独自翻开《超自然物品编年史》。她将刚刚回收的发卡和盒子放在了货柜之上，并在泛黄的纸页记载着：*“Lucretia Borgia的发簪，编号W13-0147。激活条件：佩戴者的嫉妒心；中和方式：圣约翰草提取物与受害者鲜血混合……”在写下信息后她突然听见货架深处传来意大利语的吟唱，仿佛有无数女巫的在黑暗中应和。